原以为时间充裕,哪知却水是个没耐性的,嘴里念着“时辰到了”,就像个催命罗刹一样倏地撞进门来。
幸好蒋慎言此刻已经系好了缠带,一身齐全,只剩将香囊塞进怀中了。
女郎见男人紧盯着她揣香囊的动作,生怕对方上前一步把此物抢了去,赶紧掖好,末了还把手紧紧按在胸口衣襟处,表明这东西的重要性。
许是想到她曾经发病,需要那香囊醒神救命,却水最终才选了放任,没去追究,只是冰冷瞥了她一眼当做警告,提醒她不要妄想动些歪脑筋。
却水上下打量了一眼,确定她已收拾妥当,便伸手扬了桌上热水,又一次掏出那要命的抽髓散来。
蒋慎言翻了白眼,都背熟了这套路,已经全然放弃了无谓挣扎,连狠狠瞪视对方的力气都懒得使了。真是一回生二回熟,她决定省些精力,无奈地闭眼选择接受命运了。
粉末抿于鼻下,又一次,她身子瘫软,倒在了却水臂弯之中。
男人将她轻松扛起,像运送货物一样把人挪到院外,扔在了大门口停泊的一架粗板车之上加以伪装遮掩了一番。来时快马不知何时已变成负重驾车的骡子,而他与潘胜也裹了粗衣,遮住煞气,俨然成了平平无奇的农家汉。
两人跳上骡车,无需多言,一声吆喝,甩鞭催动轮轴转动,这就踏着晨光出发了,好似一家趁早赶集经营的兄弟。
其实他们来时的马匹早已让同伴骑走,一路顺官道飞驰,为混淆视线而向北先行了。不得不说此招高明,后人追来,恐怕只会盯着那匆匆消没的马蹄追踪,怎么也不会怀疑到这慢悠悠的载货骡车上。
可打着小算盘的,又岂会只有他们而已。
感到四周昏暗,咕噜咕噜的车轮响动入耳不绝,蒋慎言忽地睁开了双眼。本该是昏迷不醒的她,此刻却转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溜溜打探个不停,整个人似冷水激脸一样清醒,哪里还有什么迷糊的痕迹。
她发觉自己是被塞进了一口堪比棺材的长条板箱中,逼仄无比。幸好木箱做得粗糙,木条之间缝隙能有一指宽窄,可供她喘气,亦正好可以向外窥探。她狡黠一笑,虽然很难动弹,但好在路途颠簸,她即便稍稍动作,外面驾车的人也不会注意身后异样,里外还是她赚了。
蒋慎言暗暗得意,狠狠夸了自己一把。她鼻子用力向外一哼,喷出两颗丸子来,正是她锦囊之中的醒神香丸。真是老天都有心帮她,香丸恰好与鼻孔大小差不多,完美契合,又不至于让旁人觉察出端倪来。即便这法子是肮脏恶心了些,但只要能救命,哪还顾得上其它?
不得不说她真没想到这两颗小小丸子竟如此好用,把鼻腔堵得严丝合缝,既不让那抽髓散的异香钻缝而入,又能提神醒脑。这个生死关头,她最是需要这样的清醒。
手臂不好动作,蒋慎言就低下头去,耸起肩头用衣衫布料将鼻下余留的抽髓散蹭了个干净。
这便是她急中生智想出的自救第一步:先避开抽髓散再说。
如若又昏迷上几个时辰,谁知她会被带到多远的地方?眼下唯有保持头脑清醒,才能想法子逃出去。
鼻子稍稍通畅了,她小心吸了口气,本想试探是否还有抽髓散的余香存在,谁知不仅没嗅到异香,反而被一股子异臭给险些顶翻了脑门。
“呕……”蒋慎言差点没抑制住吐出来。
这两个臭狗贼!想得可真够周全的!怕遇到关卡仔细盘查,竟不知从哪里弄来些臭鱼烂虾的筐子压在她身处的板箱之上。细细检查,发现上面甚至还在往下渗臭水,几乎要把她腌入味了!这臭气比那抽髓散的效力几乎无差,只嗅了几口她就要闭过气去了。
可恨双手现在够不出怀中香囊,不然真想再取两颗丸子塞回鼻孔,至少不会被熏晕过去。
蒋慎言气得在心里头把自己从何歧行那里听过的腌臜话全骂了一遍,再迟疑不得,她须得赶紧从这腐臭地狱想法子挣脱出去,不然可要亏上半条命。
女郎稍稍扭动几下,试着向上施力,但无功而返。她小瞧了那几筐鱼虾的重量,正把这板箱盖压得死死的,即便她咬着牙勉力挣脱,也会翻倒筐子,闹出不小的动静惊动驾车的二人。此路,行不通。
可她也不是全无收获。在左右扭动之时,她发觉这板箱的木条极为松散,也并不厚实,已经被满载的筐子压得些许变形,仅凭她的力气,想要破出个洞钻出去不成问题。关键在于,要如何让那两人不会察觉?
再者,她出去以后该如何逃脱两人追捕?
蒋慎言就缩在箱子里,紧皱双眉,一边忍受臭水滴答在她身上脸上,滑进衣襟之中的折磨,一边凝息思索逃生之道。
直到在车轱辘上下颠簸响动之间,似有阵阵江涛拍岸的水声传进了她耳中。
蒋慎言赶紧偏头从木箱缝隙向外眺望,虽然视线阻碍让她分辨不清水面究竟是什么模样,但的确隐隐有一片粼粼波光反射映亮了路边草木,却是在水边无疑,看来他们此时不是靠了江岸就是临了湖畔。
有水,就有生路。
蒋慎言倏地想起昨夜被带进村庄时远远瞧见的江上帆影,心里便有了一些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