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往脸上贴金。”柯玚的警告依旧不起效果。
“这是想通了,不跟着那个臭小子过了?”
蒋慎言每回都要纠正一番。“我跟他不是那么回事儿。”
陈治的表情也不曾改变,又是嗤笑。“你要是替那小子来跑腿的,可别怪我帮不了你。不说那小子欠我一笔血债,就说我昨夜因这伤烧得浑身疼还没找他算账呢。我瞧你爹面儿上答应给你一碗饭,可没承诺什么都干,你自己掂量清楚。”
蒋慎言与柯玚交换了个眼色,而后否认说:“不是因为他,是我自己有困惑的事想找你。”
陈治飞速在两人之间梭巡一眼,嗑起玉山果来,猜到:“那就是跟无为教有关了?”心思敏锐得很。
“正是。”
陈治对女郎毫不遮掩的直率惹笑了。“想让我开口也很简单,”他用剥果皮的空档抬手指了指柯玚身后的壁龛,“先把那个佛像转过来,做了我交代的事,自然好说。”
柯玚抱着要瞧瞧他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样的心思,还真的照做,伸手将那青铜观音翻转过来。可这一翻过来,却被那铜像后面的模样惊了一瞬。这青铜像竟是个两面佛,一边是白云观音大士,另一边竟是无为罗祖!
陈治是无为教徒,会供奉罗祖倒不意外,但他如此明目张胆把罗祖与观音铸融一体,着实是胆大妄为地令人结舌。
陈治不以为然,拖着玩笑的腔调说:“你们跪着给老祖磕三个响头,咱们就是自家人了,到时我疯禅病定当是坦然相待,绝不藏私。”
“荒谬!”柯玚振袖高喝一声,若不是文人的矜持还束缚着他,怕不是这就要扑上去跟这个假和尚撕扯个你死我活了。
蒋慎言也觉陈治这是在消遣他们,没有半分想要合作的意思。可她冷静得比柯玚更快些,一下便意识到对方这是故意激怒他二人,许是为了看笑话,许是为了刁难出气。若此刻上套动怒,反而是便宜了他,得想个法子破局。
于是她不仅不气,反而温和笑了起来。“拜罗祖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我们也并非空手而来,就是不知道你对我等的‘诚意’感不感兴趣了。”
陈治嘿嘿笑了两声,指间一顿。“谈生意?”他拂尽手上沾的果皮屑,不再吃了,“一早这么说不就得了?先把好处说来听听,可别糊弄我。”
“在你的地盘上,说胡话对我们也没有任何好处啊。”蒋慎言先把好话说尽。
柯玚瞧她直发懵,他可从未听说今日要跟这贼人谈判啊,更别说许他好处了,没直接抄了他老巢就已经是仁至义尽,怎还要一而再地忍让?
蒋慎言也不傻,不会让他轻易占了便宜。“不如你先听我们的问题,再开个价?”
陈治挑眉大手一扬,十分干脆地示意他们提问,约莫觉得自己正牢牢掌控着主动权,有恃无恐。
蒋慎言赶紧道:“你可知道刘沛这个人?”
“刘沛?”
“他在永乐坊顺德路上开了一家香药铺子。”
一说地址,陈治便想通顺了。“哦,刘家香铺嘛,晓得,那又如何?”
“你竟不知道他也是无为教徒?”柯玚冷着脸追问,在他看来,陈治多半就是演戏。
陈治嗤笑几声,上下打量怪他无知。“教内斋堂万万千,我又不是头脸,岂会每个都知道?能管好自己的这巴掌大的水帘洞就不错了。”
“你们没有往来?”
“为何要往来?”陈治翻着眼皮直觉不想理他,“他就是拿着教中信物到丰山寺来,我们见了也只管办事,绝不会问他姓名来历,对事不对人,这是规矩。不懂就别乱叫,老鸹精,聒噪得很。”
“你……!”
蒋慎言递眼色按下柯玚被他一而再挑起的怒火,把话口接过来,问说:“你既不知他是哪个斋堂,但却要因他们而惹火上身了,那你冤还是不冤?”
陈治粗如指宽的眉毛压下,如眼上盖了乌云,分明是对这话中的棘刺很是不满。“你这是要挑起我们不和?”
“非也。”蒋慎言学着祁时见惯用的语气,不紧不慢道,“无为教势力众多,扎根深广,倘若仅凭只言片语便可挑拨离间引起争斗,那这几十年来的两相争斗,官府也不会如此头疼棘手,围剿久久不见成效了。会这么说只是看来你我有些交情,诚心实意提醒你一回。”
“交情?”陈治似是听了什么乐事,哈哈大笑两声,喷了些果仁渣子出来,“哪来的交情,分明是我对你们尚且有用罢了。你这小鹄嘴,学得奸诈狡猾了?”
“好好好,我倒要听听,毫不相识之人要如何把我等拖下水去。你说吧。”
“昨天刘沛被发现死在了自家铺子里。”
“哦?”陈治觉得更有趣了,他已经做好准备听听一个已死之人如何拖累自己了。
蒋慎言一边不急不慢地说,一边细细观察他的颜色。“我们搜查现场的时候,发现了罗祖像,确定他是无为教之人,而跟老祖像放在一起的,有个账簿,我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
陈治料想她说的肯定不是普通铺子里记账用的账簿,便沉了些虚浮的喜色,静等她道出后话。
“那是一本属于宁兴学的私密账簿,定是被人从宁府带出来的。”蒋慎言把话说得简要明了,“不用我提醒你,你们与宁兴学还没有彻底撇清关系吧?”
“刘沛是无为教的人,他又不懂武功,宁府岂是他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他也扭不断宁兴学的脖子,那必定是有帮手。”蒋慎言举起两只手来,指代着比划道,“一边是刘沛,一边是宁兴学,你猜最后官差会把嫌疑落在谁的身上?”
“做一个你等与刘沛合谋杀死宁兴学,再转头杀了刘沛灭口的假设,是不是正好能榫卯契合?”蒋慎言盯着陈治的目光灼灼,不放过他任何表情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