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歧行没工夫听他废话,转身就奔里头去了。偏蒋慎言被小伙计一把抓住动弹不得,对她苦苦问:“邬连,妈妈不会把我扫地出门吧?”
“应该不至于,你又不知情。”她虽着急知道到底来者是什么人,但还是耐着性子安慰对方。
许是被感动了,乐仓儿把那整整一两碎银都塞进蒋慎言手中,推给她。“这钱你收着吧,我觉得它就是会咬人,我心里不踏实。”
蒋慎言还想跟他推让一番,可眼睁睁瞧着何歧行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她也急切,只能先把银子收下了。“得了,就暂时先放我这儿,帮你保管,你随时再问我要。”
乐仓儿再也拦不住她,瞅着她直往里跑,还在身后吆喝:“要是那人再来我一定想方设法通知你——!”
“快修你的门吧,完不成活计妈妈才真的要把你丢出门呢!”
蒋慎言撂下话,三步并两步往楼上跑,一路上也顾不得跟他搭话的人,只想着找青女往上跑。人十有八成是在卧房的。
结果还真叫她猜对了。
房门开着,就见何歧行已经先一步到了,两人正在悄悄说话。窗扇开着,相比之下,外头青兴湖中翩翩香船上的酒歌声还更清楚一些。见她进来,青女便让她先关门。
看青女模样确实不像受到什么伤害,但面色也的确难看,跟昨晚她眼睁睁瞧着影薄和蒋慎言把人带走时不相上下。可她没提昨夜的事,只管招呼蒋慎言近前来。三人围桌而坐,桌上还有两盏尚温热的茶,但明显不是青女才准备的。两杯皆一动未动过。
“姐姐,你没事吧?”蒋慎言上下打量她。
对方也不跟她客气,直说:“算是捡了一条命吧。”
蒋慎言大惊。“那是什么人啊?这么危险?”
“正要跟你何叔说这件事呢,你……”青女话说到一半,偏头与何歧行交换了一个眼神,忽然对蒋慎言严肃道,“初蝉,你可知那个邬连在宫中惹过什么人吗?”
青女果然知道她的身份。这些年相处下来,固然对方没有点透,但蒋慎言也隐隐有所察觉。只是亲耳听到青女唤她闺名,还真难掩饰惊讶。
“青女姐姐,你怎么知道……”蒋慎言说完,看青女与何歧行对视,便了然了。是啊,青女还能从何处得知?肯定是何歧行告诉她的。
而青女好似看穿了她的想法,纠正说:“其实是我先察觉到,再向歧行确认的。”她无奈笑笑。“你不会真的以为能瞒过一个鸨娘的眼睛吧?”
“啊……”蒋慎言垂眸,原来是自己太过妄自菲薄,如此看来,青女并不戳穿她也是极体贴的了,“多谢青女姐姐相助。”
“这些好话先放放吧,眼下可是有要命的事紧着我们做。”青女收敛了楚楚可观的笑靥,正色道,“说来我自己都觉后怕。你们挺仔细了,那人,是个提督东司房任职的锦衣卫。”
此话一出,对面二人皆大为震惊。
何歧行抢先一步骇问道:“东司房?他不在京城呆着大老远跑这安陆府来干吗呀?”提督东司房处理的大都是京师地区各类危害皇权、妄动朝纲的大案子,只偶尔因行使监察臣民“谋逆”及官吏不法权力之时才会出京办事。他们可是能跳过所有程序,向当朝天子直接汇报的人,甚至在“迫不得已”之时,有先斩后奏的特权。
都说血衣缇骑踏过之处,必有亡魂不渡。
上至朝廷命官,下至平民百姓,任谁听到这头衔都要抖上三抖。他们三个也都是寻常人,怎会不怕?
青女一双香笋十指还留着僵麻之感尚未缓解过来。“你也知道他们不常出京,可不正好说明一出必是大事吗?”
“那人长得极温和,但我瞧过的人不会假,他必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笑面鬼。”青女想想便后怕,“幸好你们刚好错过。”
何歧行还是不敢相信。“你确定他身份不假?”
“伪造牙牌可是要株连问斩的。”青女言之凿凿,“他倒是没有穿官服,但配那身姿仪态,我看,那牙牌不似有假。”
“那他当真没有为难你?”何歧行仍旧不放心地上下梭巡青女,生怕她遭到伤害。毕竟他早个听说那些人个个都是刑讯的狠手,嗜血不眨眼的索命厉鬼。
“无碍,好在我有问必答,表现得温顺,他还没理由伤我。”青女微微摇头,“我不能说我不知道,那样可帮不了你们。如若从我这里得不到信息,他肯定要追到你家里去找人的。于是我跟他说初蝉,不,邬连被小兴王看中了,正寸步不离带在身边。这种时候,恐怕也只有搬出藩王威名才能挡上一挡了。”说罢她去拉蒋慎言的手,坦白了对方是女子后,举止也自然亲昵了许多。
“初蝉,你近日千万不要随便远离兴王府,知道吗?”
青女的确机敏。即便是冷静下来细想,也一如她所说,此时还真的只有祁时见才能救她。虽说兴王府的重明门也挡不住一把绣春刀,但好歹祁时见尊为天潢贵胄,对方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随意造次。
连何歧行都明白其中轻重。他极讨厌那个跟毒蛇一样的小王爷接近蒋慎言,可眼下也不得不低头承认,只有紧紧挨着他,蒋慎言才最安全。
女郎还在锦衣卫从天而降的震惊中久久不能平复。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随意决定的一个假身份竟还能招来这样的祸事?
“关于那个邬连你到底知道多少?你不是说他就是个无路用的小宦官吗?那他怎么会惹得锦衣卫专门跑这么远来缉捕他?”何歧行就算听见这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也觉得匪夷所思。
青女当中拦了一拦,纠正道:“不,我们暂且不要先入为主,那个叫却水的锦衣卫的确是追问我邬连的下落不假,但,还不能保证就是来缉捕他的,也或许是想从邬连那里知道些什么,毕竟邬连曾在大内侍奉啊。”
“诶,这时候你还分那么清干吗?”何歧行更悲观,道出事实,“反正都是抓人,两者区别无外乎就是一个抓住后刑讯逼供,一个抓住后斩立决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