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尊大佛晃着光头的背影越行越远,蒋慎言吐出一口气来。心中也算少了一桩心事。
其实她今日决意跟来,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担心祁时见会临时反悔,或者抠着字眼玩一出文字游戏,再弄些奇奇怪怪的花样出来。
那个陈治虽不是个好人,但也算爹爹生前旧识。与他的约定是借她之手达成的,如若真的出现意外,她怕是无法心安。
祁时见其实早个就瞧出了蒋慎言的心思,只是并没想戳破。见人远去,他摇扇道:“此人今后可能会成为助力。”只要他善加调和利用。
蒋慎言讶异,意识到对方在说何事之后,赶紧四下张望了一番,发觉除了影薄以外并无他人,她才放心,问说:“这个陈治又非朝廷中人,甚至还是个无为教的堂主,如何能当殿下……进京的助力?”
祁时见摇扇自若,嘴角一弯。“你若不信,且等着看。”
蒋慎言撇撇嘴,这话只愿信一半。如今文府疑案事了,陈治也十分合作的给出了一些人的下落,正是一些依附在他堂下常被他支使做些脏活的光棍逸夫。若真个有人参与威胁抢劫了文婉玥,并擅自做下那欺辱之事的话,定在这些人选当中。只不过,这些信息到底是真是假,还是真假参半,就要靠他们一一排查了。
而后就是等陈治将宁兴学交给他的名单送来。无论上面有没有有用的信息,也总算能将此案暂且画下个结局。眼前只要专注调查振灵香一事即可。
念起振灵香,蒋慎言便问祁时见:“殿下,昨天抓进府的那些镖师如何了?可有什么进展?”
对方偏头勾勾手指,意为让影薄代为回答。玄衣男人上前一步,道:“定风镖局的人此趟是受雇于樟帮,途经安陆府则有一叶姓药材商人接应,此人叫叶泰初。”
蒋慎言听闻,忽觉这名字也是耳熟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可她听影薄又继续说“是安陆府内的樟帮行头”,才恍然大悟。
“樟帮行头?”
祁时见看她模样像是想起什么重要之事,便问:“怎么,你认识?”
蒋慎言老老实实摇了摇头,但说:“我只是想起这个名字来,我家宅子当初就是府衙从他手中盘下,又转赠予我家的。我见过房契,上面是写了叶泰初这个名字的。”
这么巧?
祁时见对于一切巧合都保持怀疑的态度。振灵香一事中,陈治引他们查定风镖局,定风镖局的人又指向了这个叫叶泰初的人,而偏偏此人曾是蒋岳所住房屋的契主,蒋岳又在秘密调查振灵香。
这个时间长度跨越九年的因果连环,任谁看来都十分有猫腻。
果不其然,蒋慎言也头脑灵敏地察觉到了其中微妙的关联来。毕竟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父亲蒋岳手中的那份振灵香是如何得到的,又是如何到了宁兴学手中。而蒋岳当初决定彻查此事的初衷是源于何处,也未曾得知,处处是谜团。
单从此处看,那个叫叶泰初的人便值得他们好好查上一查。
蒋慎言自告奋勇,道:“殿下,我想去查此人。”
祁时见眉梢微微一动,语气却并不意外。“你打算如何查?”
这个……蒋慎言并没做好十足打算,不过她潜入接近某人的方式数来数去也就那么一种而已。“继续干我的老本行呗?”她下山历练算命起课也算是积累出一些经验,最是迷信这些的无外乎两种人——无望之人和贪欲之人。而其中的贪欲之人,又以士大夫与行商最多,一个贪名一个贪利,总想再比旁人多得些便宜好处。叶泰初就是个商人,相信以此接近他,应是不难的。
少年闻言嗤笑。“该说你胆大还是鲁莽?”他解释说,“这个叶泰初肯定与定风镖局的人联系密切,你们昨日众目睽睽之下大闹一场,他又怎可能不知那些镖师已经进了兴王府的审理所?这时若有人想要接近他,他又怎可能不百般提防?毕竟是个行头,行商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应该都不蠢笨。”
“你就不怕自己反被他设计套住了去?”
蒋慎言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正觉挫败,却听祁时见道:“你既然要做,不如就做得更高调些。”
“何解?”女郎抬眼意外道。
“你去找那个眉生馆的鸨娘,”祁时见眼睛一眯,一副狡猾狐狸样,“让那人为你引荐。”
蒋慎言惊讶道:“且不说青女姐姐会不会帮我,她就算真的肯,那个叫叶泰初的,岂不是更要提防我了?”她可是被祁时见坑过的人,转念一想这小子应不会出这么单纯的主意。女郎脑筋急转,理了理思绪,又道:“还是说……你就是要对方对我百般提防?好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你方便再从别处下手?”
骨扇倏地打开,半遮半掩住少年的盈盈笑意,却挡不住他的赞许。“脑袋又灵光了?不错。”
哼,这不就是拿她当个活靶子用吗?蒋慎言可笑不出来。这个人总想些阴损招数,三番两次过后,不还是要算计自己人?
“殿下你把我推到前面挡箭,可想好如何救我了?万一那个叶泰初真的给我设套,我又该如何应对?”
谁知这人竟往外推锅。“那就要看你跟那鸨娘关系如何了,或者说,何先生跟那鸨娘关系如何?”
蒋慎言眼睛一瞪。“什么意思啊?”他竟也知晓何歧行跟青女的私事,果然是在背后把他们彻底查了个明白,生性多疑得很。
好似戏接着戏一样,祁时见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了何歧行的大呼小叫声。说曹操,曹操便到。“蒋慎言?蒋慎言!”
何歧行在司狱司里满院子吆喝,跟找狗一样。迈进来看见人了,快步上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通狮子吼。
“臭丫头,你胆子肥了?敢去眉生馆造反了?平时谁赏你饭吃你是不是忘了?你过来!我今天不教教你什么叫礼义廉耻我就不姓何!忘恩负义的臭丫头!过来!”
看他来势汹汹,蒋慎言吓得本能就往祁时见身后躲。“何叔?青,青女姐姐跟你告状啦?”她怂得像只抢不过地盘的猫。
“还需要青女跟我告状吗?你们把眉生馆都给拆了!从昨个开始就闭门歇业!”说到拆家,他倏地转移了方向,瞄准了另外一个“罪魁祸首”,“还有你!伙计说还有个高个子黑衣大汉,说得就是你吧?没错吧?带刀舍人!”
影薄微微一偏,便闪过了何歧行想要揪他衣领的手,让对方尴尬地扑了个空。
蒋慎言见他发疯去找影薄的麻烦,又怕他吃亏,赶紧道:“何叔!这其中有误会。”
“什么误会?”何歧行仿佛是个点着信子的炮仗,只等着炸人,至于炸得是蒋慎言还是影薄,亦或是祁时见,全凭随性,“什么误会要到砸人买卖的程度?是不是你小子授意的?”
见何歧行又朝祁时见靠近,影薄抬手便横在二人之间,生怕疯狗惹事。蒋慎言又何尝不紧张?“何叔你冷静点!昨夜我跟影侍卫是追着定风镖局去的眉生馆,为了抓人才……”她想想,决定说得委婉一些好让对方消消火气,“对方不肯乖乖就范,影侍卫不得已才跟对方动起了手。”
“定风镖局?”直奔主题的话果然好使,何歧行听得懵怔,瞬时就忘了要咬人这件事,“定风镖局的人怎么在眉生馆?”
“我哪知道?青女姐姐平日没跟你说起过吗?”蒋慎言试探着问道,“她说自己以前认识那些镖师来着。”
“她怎么会跟我说客人的事?你蠢不蠢?”何歧行瞪眼怪她没轻没重。
女郎吐舌,惊觉自己一时嘴快说错了话。不过能看出来,何歧行是真的没从青女那里听说任何关于定风镖局的事。他竟会将对方误会为客人,但昨日观青女表现,那伙人绝对不是客人那么简单的。
祁时见左右看看确定好戏演完了,一合手中扇,啪地一声让众人视线自然集中在了他身上。
“好了,现在人都齐了,省点气力,我们也该谋划一番了。”少年老谋深算的笑又爬上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