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着人问问题的不止是蒋慎言一人。
“见过一些貌似打行的人吗?”在对方慌张无措的摇头后,影薄松开钳住对方衣领的手,将人一推,让这个撞到他身上的无知醉汉重获自由,“走路记得长眼。”那人怕不是酒被吓醒了大半,落荒而逃的步子明显比刚刚稳当多了。
影薄也想着同样的事。一行八个江湖武行,走到哪里肯定都非常引人瞩目,可偏偏他找到现在也没见着一个人影。找人问,也同样没结果。
小厮伙计们都不瞎,这么个凶神恶煞的人提着刀到处寻摸,走到哪儿吓到哪儿,众人都绕着路走,他们想刻意无视都难。终于有个胆子大些的犹豫半天忍不住上前来,躬身赔着笑问道:“不知这位相公姐夫在找何人啊?”
影薄瞥他,答说:“我的同伴,醉酒后走散了。”
伙计心里直打鼓,腹诽谁知道到底是同伴还是仇家啊?表情语气要这般狠厉。他着实怕眼前这男人闹出事端来,正盘算着怎么不动声色将人请出去呢,对方却突然缠上了他。
“你可曾见过?”
“啥?”伙计一晃神,这黑脸大汉便贴到面前来,好是骇人,吓得他险些没站稳。
这人又重复道:“我的同伴一行有八人,带着兵刃。你见没见过?”
“呃,这个,说来您别不信,”伙计犹豫了犹豫,尽量好言好语道,“咱家这地方,来往都是享福的相公老爷,倒少有像您这般提刀佩剑带家伙式的,就算有,也不会像您说的……同伴那样,挎着刀剑还非要凑一堆的,那,那不是会吓着姑娘姐姐们吗?”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蒋慎言说那伙人身怀短兵出门,可没说他们进眉生馆也带着兵刃。这点的确是他一时失察,有失偏颇了。
倘若他们真是分头行动的话,也的确更好掩藏行踪。可那样就更难找人了。
他细想,小乞丐如果说的是实话,那人必定在眉生馆。反正左右都是没结果,不若就来个放虎归山引蛇出洞,让他带自己去找倒是更快些。
“多谢。”影薄都不等那伙计反应过来,丢了句话,转身便走了。留对方在原地愣了好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心道好歹把这大佛送走了。却不知道这尊大佛片刻之后就要回来的,且真个如他所料着实大闹了一场。
影薄避开人群飞身来到眉生馆后院柴房,扒开柴火草垛堆,把里头被全身上下封了穴位的小乞儿拎了出来。那可怜娃娃已经吓得面无血色抖如筛子了。
他抬手解了对方哑穴,接着问话:“我现在放你走,但你要先领我去找人。就按照你平日通风报信时的办法,我自会在暗中跟随观察,劝你最好不要耍滑头也别露馅,懂吗?”
“懂……懂……”
影薄想想,还是不放心,从怀中掏出个扁瓶,倒出一颗不知是什么的药丸来。一挥手腕,正劈在乞儿咽喉,对方便不能自制地猛烈咳嗽起来,一张嘴,那药丸就准确无误地飞进了喉咙之中。
“咳咳咳!”小乞儿赶紧想把那东西吐出来,可影薄哪里给他机会,穴位一封,他又不能动了,只能干巴巴地感受那颗小小丸子顺着他食管彻底滑下的晦涩钝感,最终再无回头之路。
“放心,这药发作没那么快,足够你带我找到人了,事成之后会赏你解药。”
影薄说得有多风轻云淡,小乞儿的眼睛就瞪得有多鲜红。他又气又恼又怕,可面对这个玄衣大汉,一切挣扎都是徒劳。对方稍稍用点力气,怕是只用两根指头就能捏碎他的手腕骨了,哪有他反抗的余地?
“走。”影薄将他推出,拎着后颈一跃,就带人翻墙出了院子,“记住,你现在是来通风报信的,刚刚赶到,懂吗?”
小乞儿无力地点头,只得从命。影薄解了他所有被封穴位,虽然小乞儿此刻出了浑身上下的酸胀感以外,又是个活蹦乱跳的人了,可他却比束手束脚时还要僵硬。一想到自己稍有偏差便命不久矣,他就不敢动弹。
影薄可不给他磨蹭的机会,一脚踹在屁股上,赶他干活。“快点。”小乞丐这才跌跌撞撞跑动起来。而他自己纵身一跃便隐匿了踪影,好似从来不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影薄隐于暗处观察,紧紧盯着小乞丐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跑到眉生馆门口,竟然径直要往里走,揽客伙计怎么可能会放行,任由一个乞户胡闹,搅了客人们的兴致?
不知他与那伙计说了什么,伙计仍旧忙着驱赶他,根本不肯退让半步。于是那小乞丐掉头退了出来。
就在影薄以为他黔驴技穷之时,却见那孩子不知从哪里寻来个巴掌大小的青砖头来,高举过头,趁门口小厮反应不及,直接砸向了大门一侧的红纱栀子灯。那灯肚大尾沉,立得太高肯定要不稳,故而也只挂了半人多的高度。那小乞丐毫不费力便可将其破坏。
只听噗地一声,果不其然,灯被他给砸灭了。这还得了?门口的小厮伙计们怎能饶他?立刻气急败坏地朝他奔来,就要抓住人狠狠教训一番,让他知道什么是是非好歹。可那小乞丐本就灵活,早有预谋的事哪会有半分犹豫,见灯灭了,拔腿就跑。还不等身后的人怒骂两声,早早就窜进来往人群里,没了人影了。只气得那些人原地跺脚又无计可施。
影薄正不解,好歹小乞儿是惜命的,乖乖又绕回了两人分开的地方,左右找影薄的身影。
男人现身,还不等对方说话,便问:“你跟那小厮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让他帮我传个话,他不肯,我,我就只能灭灯了。”影薄性急之时威压格外逼人,吓得小乞儿不禁后退了一步。后又补充一句,道:“他们,那些人是教我这么干的。”
这话一落,影薄眸子骤然缩紧。恍然大悟,原来传话是假,让这小孩闹出骚动把栀子灯砸灭才是真正的暗号!
他猛地回身,环顾四方。幸好那栀子灯并不高,能瞧见灯光的范围还没夸张到铺满全城。但这方圆一二里,眼力好或视角佳的话,想瞧见这灯是明是暗,也绝非难事,根本就不需要人在眉生馆内!他若不能及时从中准确找到那伙人的位置,恐怕早个让他们跑了!
影薄难得骂了句腌臜话,怪自己此番行事过于草率。他赶紧打哨,如夜枭啼鸣的声音刺耳彻响。小乞丐一听那动静就害怕,刚刚自己就是被这哨声响后从天而降的一伙神秘人给抓住的!就像现在一样。不知从哪里来的人鬼魅一般三三两两闪现在影薄身旁,真如夜枭振翅一般悄无声息。他们之间也毫无交流,立在那里只等影薄吩咐——
“八人,分合不定,定风镖局,二里极速。散。”
众人一跃而起,一个晃神又不见了。看得小乞儿又是一阵目瞪口呆,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地府阴差给缠上了,怎么个个都不似个人呢?
他见影薄也要走,赶紧扑上去抓住他的腿,嚷嚷着:“等等等等!我我,还有我呢!解药啊!”
影薄急着寻人,寸秒寸金,哪里有空跟他纠缠?一抖内劲便把紧抱大腿的手给轻松震开。“那是止血定神丸。”他甩下一句波澜不惊的话,便不见了。留下小乞儿一人懵然,缓了好久才明白,原来是自己被诈了,气得捶胸顿足,可哪里还能找得到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