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时见一惊,直看向门扉,瞬时懂了刚刚影薄没直接进来,原来就是在外头安顿蒋慎言。想到他们二人说话约已过一炷香的时间,这楞木头就不声不响把人丢在门外。祁时见多少有些心气不顺,便将锦盒往桌案上一丢,三步并两步亲自走过去拉开门板。刚要喊人,却见人正端坐在不知哪里搬来的椅子里,悠哉悠哉捧着热茶喝,还被他突然开门的动作吓了一跳,正惊讶地回瞅着他。
两人大眼对小眼,倒是都愣了。
候在一旁的谢朔赶紧站出来说:“奴婢见姑娘湿冷,便擅自置办安排了些。”
到底是伺候了两代亲王的老宦官,着实有眼力又会做人,心细得很。祁时见见他办事妥当,至少没丢兴王府的人,心里宽慰了些许。
“嗯,请天师进来吧。”祁时见留下话先转身回了屋,路过影薄的时候还没忘眼刀刺他一下。
蒋慎言跟在他身后,跟谢朔道了谢之后也迈了进来。这纯一斋内香烟袅袅,干爽宜人,踏进来便觉得舒适。
“蒋天师是有话要与本王说?”祁时见聪敏,一想便知她此番为何前来,“文婉玥的事?”
蒋慎言没想到他会直截了当地问。“是。”
见祁时见已准备听她说话,可她偷瞄了一眼影薄,犹豫着说:“能不能单独跟殿下您谈谈?”
若有一根针在此刻掉在地上,定能听见满室回响。那针的名字叫尴尬。
祁时见眸子左右一动,在她与影薄之间梭巡一个回合,才点了头,吩咐:“影薄,外面等候。”
主人有命,当奴才的自然听从。男人不多话,躬身退避,稳稳关上了门板。
人走了,终于只剩她跟祁时见,蒋慎言的腰杆也直了许多。过了这些天,她对这个少年藩王越来越胆大妄为。
“明日殿下不能公布文二小姐的未婚有孕之事。”
祁时见一愣,发现这甚至不是个请求,对方都没给他选择的余地。还少有人敢这种口气跟他说话,一个何歧行便罢了,蒋慎言竟也有样学样,跟着放肆起来。放肆便放肆罢,还是为了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说话。他不禁想笑,忍着问她:“为何啊?”
蒋慎言好似有话在肚子里打滚,骨碌了几骨碌,到底还是没吐出来全部,只不情愿地回说:“我相信殿下能力非凡,定有办法在保住亡者清白的前提下抓住真凶。”
“不愿说原因?”祁时见其实心里也有几分猜测,他早预料蒋慎言与何歧行会有所顾虑,“若担忧时候文家报复,大可放心,本王不是过河拆桥之人,保你们平安不是难事。”
哪知蒋慎言抬头便回说:“并非此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目光似有些犀利之意,好像祁时见是得罪了她一般,实在奇怪。
小王爷不禁要上下打量她,怎么一日不见整个人像个满身竖刺的刺猬?“发生何事了?”
蒋慎言觉得自己来时路上已经做好了思想斗争,可谁知事到临头她又心生了许多犹豫和一丝懊悔。心底之事究竟要不要跟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挑明?这对她来说简直如面对人生抉择。
最终还是推了自己一把,蒋慎言朝前迈了两大步,直逼到祁时见面前来,一字一句说:“我今天见过文夫人了。”
本以为对方多半会疑惑或者讶异,哪知祁时见两种神色皆没有,反倒是轻笑起来。“看来文夫人跟你说了不少事?”
这回,讶异疑惑的人成了蒋慎言。
她怎么也没料到祁时见会是这种反应,心里一盘算,悟出对方所言之意来。她顿时手脚冰凉。“你,你,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没错,祁时见知道。何歧行百般交代她绝不可让祁时见知晓的,她为何这些年来要四处搜集香药的原因,祁时见其实早就知道了。
当她从文夫人口中得知文承望早已知晓她父母之事时,她起初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文承望此前与她毫无交际,到底是怎么知道她父母何人的。就在那个当口,她猛然想起祁时见昨夜莫名奇妙突然关心文承望是否与她有过交谈来。当时她只觉对方唐突,并未深思缘由。可结合今日一事,她便彻底明白了——
文承望与她之间唯一的交集就是祁时见!
可见祁时见早就把她的底细探了个透彻,将她安插进府时他虽然编造了宗族之谎,但定然同时也把她父母之事的真相一并透露给了文承望。
“你,你为何?”蒋慎言实在太过震惊,连句话也说不利索了,“你到底是何居心?”
祁时见面对她这般慌张的模样更显得稳如泰山了。少年徐徐笑道:“我若说是为了帮你,你可信?”
“听你胡说八道。”蒋慎言瞪他,她还没天真到会信了这鬼话。
女郎粗拙的直白倒是逗笑了祁时见,发自内心地笑了一阵子。笑罢,他站起身来,反而向蒋慎言逼近了两步,此举让二人真个只有咫尺距离,面贴着面,气息换着气息,谁也逃不了。
他直盯着蒋慎言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看来,今夜本王是要与蒋天师掏心掏肺一番了。”
“你……”蒋慎言稳了稳心神,站住脚跟,“你如何知道的?”
“如果你觉得本王是个会随意从大街上找帮手的人,那未免有些小看本王了。”少年又露出了老谋深算的表情,“找个能站在自己阵营的人,必定要知对方底细,信任绝非天降,这是最基本的。”
“不得不说,你并非本王唯一的帮手人选,但却是最合适的一个。与其说是我选了你,不如说是我找到了蒋岳的遗孤来帮我。”
听见对方口中冒出父亲的名讳,蒋慎言指节收紧,指甲都要嵌进肉里,才能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而祁时见并未停止话头,继续道:“听闻你这些年一直锲而不舍调查当年之事,本王确实很意外。”
“……你到底知道什么?”
女郎颤抖着声线,但目光依然灼灼逼人,不偏移一丝一毫。而祁时见不得不承认,他喜欢这个眼神。
“本王知道,当年你父母之死,绝非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