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落,萧辰手中的茶杯也放在了茶几上,一声清脆的声响,如同一锤定音。
在场之人神色各异,有人觉得萧辰此言十分在理,不由暗自点头;有人则更是觉得萧辰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与身旁之人展开低声的议论;官吏们则是纷纷松了口气。
看来这一次萧辰是要赢了,不至于输得太惨,这样一来他们衙门里便也能逃过一劫。
几位大和尚已是各个愁容满面,尽量撑着平静的面庞上,眸光却已是难掩焦灼。
方正更是长沉地暗吸了一口凉气,看着那即将燃尽的香火,却又实在没能及时应对。
一片焦灼的安静之中了,纯金香炉中的最后一截香燃成一柱灰烬,随风坠落。
方正眼眸微眯,捻动檀珠的手指顿了一下,转而眉心紧紧皱起,片刻,又缓缓舒展看来,沉冷又不失大将之风地笑道:“此一题,老衲输了。”
“那么接下来,便由老衲为先,向萧督主提出一问。”
萧辰淡然自若,脸上只是从容地始终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刚才难得的胜利并没有对他本人造成什么影响。
淑妃看向萧辰,眼中一抹意外和些许敬佩滑过。
萧辰一揽美人的腰,大庭广众地将淑妃揽到自己怀里,低声在她耳边,“怎么样,是不是对我刮目相看?”
淑妃害羞地微微推开了他,暗中给了萧辰一个正色的就警告,让他不要大庭广众地失态。
萧辰却只是悠然笑笑,根本没把什么所谓的名声放在心上。
方正沉沉开口,有些不满,“看来督主还是醉心于这尘世的声色啊。那么既如此,老衲便要问了。”
“救一人与救天下人,孰重?”
萧辰眼眸微眯,没想到他会问出在禅道之界这个堪比在现代感情中“你妈和你媳妇落水你先救”的问题。
不过,这一辩题虽然很普遍常见,可却也的的确确是最难的一题,千古之内几乎未有结论。
淑妃和在场官吏不由都暗自倒吸一口凉气,看来这一轮,萧辰注定是输了。
大礼寺明堂论道的规矩,三局两胜,很显然不用细猜也知道,第三轮,萧辰也一定胜不了。
方正也不由捻着禅珠笑道:“督主,若是此一辩题太难,也无妨,只要督主开口,老衲再换一个便是。”
萧辰一声冷笑,不解地看着方正,“这有什么可难的?”
“本督以为,自然是救一人更重。”
方正眼眸一动,紧敛的嘴角不由松了松,看来这次萧辰是输定了。
其他并坐一排的大师父们也都松了口气,眼中不由现出一些轻蔑的神色。
看来这萧辰不过是一些对下三滥辩题的诡辩之术,一旦上了正道台面,便是没有半点可取之处了。
“那么大师,你以为,救一人与救天下人,该如何抉择?”
萧辰定睛,似乎对自己的答案很满意,居然直接问方正定论,看样子竟有速战速决之意。
淑妃暗中拉了下他的衣角,小声提醒,“不急,先听听他怎么说,咱们再下定辩也不迟。”
萧辰却是笑了笑,拉住了淑妃的手,同时更加不惧众人怀疑的眼神,只是坚定地道:“一人更重,这便是本督所坚持的道,绝不更改。”
“所以大师尽管放心给出定辩便是。”
方正勾起嘴角,微微笑了笑,宽和之中压抑着一抹即将获胜的隐隐的喜意,从容淡然地笑道:“那好,老衲便尊重萧督主之意。看来这一论,可以速战速决了。”
“老衲以为,自然是天下人更重,无论何时,我辈都应以拯救天下人为先!”
“哎”萧辰摇了摇头,从高台上缓步走下,从容地看向在场的众人,见有人眼中是迷茫的神色、有人眼中是肯定之意,只有极少数人表示出了不赞同的意思,他负手而立,缓缓吟道:“道生一,一生二……”
“二生三,而三生万物。”
“大师,请问,这是何意?”
萧辰回身,郑重问道。
方正眼中微微现出一抹微不可见的讥讽,从容笑道:“大礼寺乃天下禅道之宗,自当有普度世间、解除所有求真之士疑惑之责。”
“督主既然不知,老衲便为督主解释一番,也无妨。”
“是这样,天地鸿蒙初开,道是为天地的本源,道生阴阳,阴阳合二为一,又分散零落为世间万物。”
“天地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无即为道,道即是无。”
方正揖了一礼,宽宏笑意的眼中,已有一丝居高临下的教导之意,“督主,可还有什么没明白的?”
萧辰一声冷笑,不由摇了摇头,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大师,不是本督没明白,这没明白的人,而是你啊。”
方正眼眸微微一颤,不解地问:“萧督主,何出此言?”
“大师,本督问你”萧辰负手而立,一抹通透与超出于年龄的淡然,使得他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度,从容的声音更是透着一种通晓万物的超然,“道生阴阳,阴阳生万物……”
“而道若不生这一,又何来的三,何来的万物?”
“天下本就从一而来,又如何能说这一,不重要?”
萧辰凛然看向在场众人,一种不容被抵挡的锐利,带着真正的悲悯,郑重而浑弘地缓缓问来,“一屋不扫,何以平天下?”
“一人不救,又何以救万民?”
“千千万万的百姓都是这一,若是放弃每个一人,这天下何在?”
沉冷而坚定的言语,却是有着振聋发聩的力量。
大明堂中陷入寂静,内外围观的官吏、百姓们几乎全都皱紧了眉头,在想着萧辰这一番话的意思,渐渐不由都被萧辰给说服。
当然也有一些对此持有不同想法的,可是无论是那些大师父,还是普通居士、百姓,却实在都没有办法想出更好的反驳一言。
道生一,一生二。
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个辩题的答案,几乎一开始便从大祖的训诫中有了结论。
若否定萧辰,岂不等于否定了大祖不成?
而这层源法的真意,究竟是怎样变成方正以及大多数人所认为的模样,没有人知晓。
新一柱的檀香已经燃烧了一半,几位大师父原本沉稳的面容,不由都露出了几丝难色。
方正在堂中踱步半晌,捻动着檀珠,眉心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