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卿儿,我来晚了。”
“对不起”三个字已经无法表达出萧璟玄内心的愧疚和懊悔,但他除了说“对不起”,他亦不知道该如何去改变已经发生的事。
周元卿紧紧抱着萧璟玄哭道,“我刚刚梦见我们的孩子了,他浑身都是血,他说他疼……他好疼……他恨我没有保护他……我们的孩子恨我……”
萧璟玄感觉自己痛得要窒息了,他以为自己已经痛到麻木了,可听着周元卿说的这些话,他的心比万箭穿心、千刀万剐还要痛!
“卿儿,别说了,你别说了……我们孩子不会恨你,他是爱你的,别哭了……”
这些安慰的话对周元卿来说太无力了,她依旧不停的嚎啕大哭着,萧璟玄属实没有任何办法了,再任由她这样哭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想到这,萧璟玄缓缓抬起手,狠下心将周元卿打晕了过去,刚放她躺下,就听见门外沈言焦急的声音,“萧璟玄,元卿是不是醒了?”
萧璟玄擦了擦眼泪,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走过去打开房门说道,“沈先生,卿儿刚刚醒了,只是她一直哭个不停,我……我没有办法……”
沈言颔首,走到床边坐下给周元卿把脉,忽然间眉头紧皱、神情怪异,意味不明的看了眼周元卿后说道,“元卿能醒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又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我去给她开副安神的药,这段时间千万不能再让她受到刺激了,那晚的事最好一个字也别提,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多陪陪她。”
萧璟玄颔首,沈言正准备起身离去时,萧璟玄问道,“沈先生,卿儿她……还能好吗?”
沈言看着萧璟玄说道,“身伤能治,心病难医,能不能过得了这个坎,还得靠她自己,但我相信元卿不是一个遇到挫折就一蹶不振的人,你也是,不管发生什么事,多理解包容她。”
萧璟玄感激道,“多谢先生,沈先生,现在朝政已被周怀允把持,您有何打算?”
沈言淡笑道,“我已向太子辞官,要不是因为元卿,我早就闲云野鹤去了。”
萧璟玄盯着沈言,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沈先生,以您的经国之才、治世之能,若就此隐居山野,岂不可惜?”
沈言笑了笑 ,“怎么,你想请我做你的谋士?”
萧璟玄毫不遮掩,“正是,只是不知道沈先生愿不愿意?”
沈言想也不想的说道,“不愿意,之前元卿曾问我,若是有朝一日出现一个有帝王之才的人,我会不会辅佐他。”
萧璟玄有些失落的说道,“不会。”
沈言摇摇头,“我说,若他需要,定当倾囊相助!”
萧璟玄抬眸看向沈言,沈言认真问他,“萧璟玄,你觉得你是个有帝王之才的人吗?”
萧璟玄淡道,“是,亦不是,乾一道长曾经给我说过一句话,苍龙至北、困于阴、阴失子、而生帝,当时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经过卿儿这件事我才明白,我若想成为一个雄霸天下的帝王,必须要舍弃一切情爱,但我做不到狠心绝情,乾一道长还曾提醒我,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志得意满时切勿狂妄自大,不然反生灾祸,我当时并未放在心上,现在想想,若不是因为我的狂妄自大、自以为是,卿儿根本不会受到伤害,所以,我不是一个有帝王之才的人,若是,我也不愿做!”
沈言低笑几声,“萧璟玄,其实你是个有帝王之才的人,不过不是现在的你,而是将来的你,待你成为那个冷酷无情、心狠手辣、杀伐决断的晟国璟王时,若能像刘备那样礼贤下士、三顾茅庐,也许我会考虑做你的谋士。”
萧璟玄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沈先生可别忘了今日之言!”
沈言云淡风轻道,“必不会忘。”
翌日一早,萧璟玄站在卧房里看着窗外飘下的雪花,想起十二岁那年同父皇一起在宫里看雪的场景,他已许久未见到父亲了,眼看冬节将至,他却不能陪父亲一起吃碗饺子,心中愁绪万千,便提笔写下了这首《冬思》
迎冬入霜雪,寒卧枕上忧,
卿语解殇愁,未有景缠秋,
忆梦他乡知故里,凝望遥峰会雲州,
万里白茫君不现,温酒一壶醉方休。
“想你父皇了?”
萧璟玄一惊,转头看去,周元卿正站在旁边看着他,“卿儿,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会?”
说话间,萧璟玄脱下自己身上御寒的大氅披在周元卿身上。
周元卿冷淡问道,“我睡了多久?”
“一月有余”,萧璟玄看着周元卿冰冷的眼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感觉她平静得让人害怕。
周元卿低声重复道,“……一月有余。”
萧璟玄紧紧捏着手,想起昨日周元卿说的那些话,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便有些不自在说,“卿儿,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早饭,顺便看看药熬好了没有。”
萧璟玄刚走两步,周元卿便问道,“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萧璟玄停下脚步,沉默良久,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那个可怕的夜晚不仅是周元卿的噩梦,亦是他的噩梦。
“身体重要。”
说完,萧璟玄便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周元卿想起那夜那个畜生差点侮辱了她,便恐惧的浑身颤抖,心里暗道,萧璟玄该不会以为她被……所以才不敢面对她吗?
不多会,萧璟玄带着两个婢女走了进来,一个服侍着周元卿洗漱,一个将熬好的蛋花粥和一些糕点放在桌上,弄完后便退了出去。
萧璟玄端着粥走到床边坐下,细心的一口一口喂给周元卿,周元卿盯着他良久后说道,“……我没有。”
萧璟玄边喂边问道,“没有什么?”
周元卿握着他的手紧张说道,“我、我没有,没有……我是清白的,我只有你一……”
萧璟玄笑着打断道,“我知道,你没有,卿儿,别想太多了,好吗?”
“不,你不知道!”,周元卿不知为何突然发脾气,把萧璟玄手里的粥打翻在地,“萧璟玄,我的孩子没了,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你一定嫌弃我了对不对!”
萧璟玄看了眼碎了一地的瓷片和洒落的白粥,看向周元卿忐忑问道,“卿儿,你、你怎么知道的,你……。”
周元卿沉声道,“我怎么知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之前先生曾告诫过我多次,但我从不放在心上,因为我觉得我这颗冰冷的心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可我始终太高估自己了,自从在祭坛第一次见到你,我便开始动摇了,当我们在一起时,我就担心以我阴寒的体质会怀不了孩子,从那时起,我便逼着自己整天喝药养身体,当我知道自己怀孕时,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可这一切都没了!我的孩子没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萧璟玄心疼的紧抱着周元卿,“不会的,你会有孩子的,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都会养好你的身体的,卿儿,你相信我,即使将来我们没有孩子,我依然会陪在你身边,我不会离开你的。”
周元卿推开萧璟玄,站起身大喝道,“萧璟玄,你这是在可怜我吗?我不需要!”
萧璟玄猛的站起身,心如刀绞,“我没有,卿儿,难道我对你的心,你不明白吗?”
周元卿苦笑几声,“不明白,因为我看不懂你,亦看不透你,我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只要彼此喜欢就够了,可惜我错了,自从我们在一起以来,我就发现你隐藏着太多不想让我知道的事了,我害怕,萧璟玄,我害怕啊,我怕我走不进你的心里,我怕有一天你会离开我,我失去的太多了,一旦拥有了就更害怕失去了,可你从未给过我安心和安稳,尤其是我知道你真实身份后,我就感觉我们越走越远了,是我先追逐的你,是我先喜欢的你,我以为有了孩子你就会多喜欢我一点,我以为有了孩子你就不会离开我了,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
说着说着,周元卿便伤心的哭了起来,萧璟玄听完后内心极为震撼,他从来都不知道周元卿是那么喜欢他,那么害怕失去他,而他了,他从未问过周元卿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他总是自以为是的,用自己觉得对她好的方式去爱他,可他不知道这样会给她带这么多的不安和害怕。
萧璟玄把周元卿紧紧揽入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温声说道,“卿儿,我很在乎你,也很害怕失去你,我喜欢你时不过十六岁,根本不懂得如何去表达对你的喜欢和在乎,更不懂得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爱护一个人,照顾一个人,你是我唯一心动的女孩,亦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人,是我做得不够好,才会让你觉得我不喜欢你,不在乎你,是我用错了方法,以后不管我做什么都会告诉你,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你喜欢什么我给你,哪怕是我的命,哪怕是这天下,我通通都给你,只要你欢喜,我做什么都愿意,别哭了好吗?你这样我的心只会比你更痛。”
这世间的情爱只有当事人最明白,就如沈言所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萧璟玄的一番肺腑之言似是起到了作用,周元卿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萧璟玄拉着周元卿坐到了梳妆镜前,小心而又温柔的给她梳着头,把他给周元卿编织的头绳系在了她乌黑柔软的青丝上。
周元卿透过铜镜看到了那条坠着五颗赤玉的头绳,难过的说道,“赤玉碎了,是不是意味着……有一天我们也会像这赤玉一样,会分开。”
萧璟玄手顿了顿,强撑着笑道,“你可知道坠着这赤玉的头绳是用什么编织的吗?”
周元卿问道,“用什么?”
萧璟玄笑了笑,“我们的头发,赤玉虽然碎了,但只要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它还是一颗完整的赤玉,所以我们不会分开,一定会白头偕老的。”
周元卿勉强笑了笑,萧璟玄给她绾好发髻后,蹲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说道,“卿儿,我打算在冬节那天带你和大哥回雲州,在这之前我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但我会告诉你我去做什么,我让啊飞寸步不离的跟着你,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不要支开他,让他保护你,可好?”
周元卿点了点头,“好”,似是又想到什么,问道,“我昏睡时曾听你说,我中的软髓散跟宋琳琅有关?”
萧璟玄轻“嗯”了声,“这事还在查,很快就会有结果,卿儿,你放心,伤害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萧璟玄顿了顿,有些忐忑道,“卿儿,我现在要去城南驿站一趟,你在家中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尽管叫阿飞,等我回来好吗?”
周元卿轻声道,“好,你去吧。”
萧璟玄站起身,瑞瑞不安的看了眼周元卿便离开了卧房,走到后院凉亭时,停下脚步喊了一声,“啊飞”。
阿飞闪电般出现在萧璟玄面前,拱手说道,“殿下有何吩咐?”
萧璟玄走到阿飞身侧,小声说道,“保护好公主,寸步不离的跟着她,除了皇宫,她想去哪便由着她,切不可惹她生气 ,知道吗?”
“阿飞知道,请殿下放心。”
说完,萧璟玄便大步朝府外走去。
周元卿坐在梳妆镜前,转头看向镜子里面容清冷秀丽的女子,脸上那一丝浅笑瞬间消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神情阴鸷,眼眸尽染狠厉的杀意!
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气愈发寒冷,冬天的气息也越来越浓,红梅树上一朵朵含苞待放的梅花,就像一颗颗鲜红的赤玉挂在树梢,与冬天融为一体,描绘出一幅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的绝美画卷。
悠悠梅花开,皑皑白雪覆
宫阙几重楼,金砖白瓦砌
不见故人来,情缘聚散去
锦书相寄意,雁飞东南境。
问君归期几时许?今夕明夕,待卿华年再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