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萧萧照扶柳,深院白墙黑瓦幽,寂空瑟瑟未雨寒,独留君卿树下谈。
周元卿坐在府中庭院古树下,静静靠在萧璟玄肩膀上,眼眸无神的看着夜风吹动的杨柳,忽听萧璟玄低沉如清泉般清澈的声音说道,“卿儿,你在想什么?”
一阵沉默后,周元卿缓缓开了口,“我在想,我是叫你萧璟玄,还是叫你轩辕硕,亦或者……璟王殿下。”
萧璟玄垂眸看着月光下女子那白皙冷艳的侧脸,用平静带着一丝伤感的语气说道,“重要吗?”
周元卿淡淡说道,“重要啊,萧璟玄是我的夫君,轩辕硕是我的……”,敌人两个字她不敢说出口,她怕一说出口,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一点可能了。
萧璟玄又何尝不明白她心中所想,放在衣袖下的手深深陷入了泥土里,
“在雲州时,我曾问过你,你真的就那么在意我晟国璟王的身份吗?你说你在意的是我会杀了你父皇,可你知道,我不会,尽管如此,你还是在意我这个身份,这也是我不敢告诉你的原因,卿儿,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吗?”
“璟王殿下说笑了,以你那风华绝代的姿色,和你那尊贵无比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呢?待你攻入丰都时,我不过就是个连平民百姓都不如的亡国公主。”
周元卿声音冷到几乎听不出一点儿情绪起伏,萧璟玄内心早已崩溃,破碎不堪。
“卿儿,可不可以不要叫我璟王殿下,我是你夫君,我是孩子的父亲……”
萧璟玄声音带了点儿哽咽,他已经无力得快要说不下去了,“难道你真的想让我和孩子骨肉分离吗?你没有权利……一个人决定我的去留。”
听到萧璟玄痛苦而凄凉的声音,周元卿闭上眼把头埋在他温暖的胸膛,紧紧抱着他哽咽道,
“可你不走父皇会杀了你,他不会放过你的,我不想看到我最爱的两个人互相残杀,璟玄……走吧,回雲州去吧,你不是想要天下吗?你不是想当帝王吗?你不能因为我停留在这,我不想当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女,亦不想你做一个色令智昏的帝王。”
萧璟玄颤抖的手抚摸着周元卿的头,苦笑着说道 ,“靖德帝杀不了我,你说的这些都不会发生,天下和你,我势在必得,卿儿……我们办一场婚礼吧,这是我欠你的,我不能让你为我背负骂名,更不想让我们的孩子跟我一样,从出生起就跟父母骨肉分离。”
“……璟玄”
“卿儿,你只管好好养身子,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说完,萧璟玄将周元卿打横抱了起来,送回了卧房,哄她睡着后,便起身前往了秦弋府上。
秦府茶室里,两人相对而坐 ,秦弋慢悠悠的给萧璟玄倒了杯酒,边倒边说道,“璟玄兄这么晚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如果我让你去西北代替我二哥接管凉州……”,萧璟玄抬眸看向秦弋,意味不明道,“你敢吗?”
秦弋眯了眯眼,试探道,“这不是敢与不敢的问题,而是我根本就走不出这丰都。”
萧璟玄说,“我既然敢这样说,就有十足的把握能把你送出丰都。”
秦弋审视着萧璟玄那卓尔不群的风姿和他那俊美无双的容貌,被困丰都这几年他也接触过不少达官显贵、文臣武将,对这些人多少能够揣测一二,但眼前这个俊美到令人发指、冷傲又自信、神秘又危险、胆识异于常人的萧璟玄,还真是让人一点儿也捉摸不透。
秦弋问,“为何是我?”
萧璟玄勾唇一笑,“原因无他,你是北霁世子,倘若由你去镇守西北凉州,那么北境与西北可以守望相助,亦可以同时抵御北狄入侵,凉州即是你秦家的盾,亦是你秦家的剑。”
秦弋轻笑一声,“萧璟玄,你这是要我秦家反啊。”
萧璟玄不以为意,继续循循善诱,“现在各州割据,你秦家手握重兵,在靖德帝眼里,反与不反有何区别?我相信你秦弋不是个愚忠之人,难道你就甘心在这纸醉金迷的丰都城继续虚与委蛇,难道你就不想翱翔在更广阔的天空之中?秦弋,在靖德帝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有些事你比我看得明白。何况我只是让你去守,并没有让你攻。”
秦弋表面镇定自若,但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毕竟关系到整个北霁,他不能掉以轻心,便继续试探道,“你是想让我秦家按兵不动、作壁上观?”
萧璟玄意味深长道,“这只是其一,其二,若是各州藩王举兵,你觉得秦家能独善其身吗?若是靖德帝让北霁出兵,不管是平藩王之乱也好,攻打晟国大军也罢,到时北狄定会趁乱攻打北境,内有藩王作乱,外有敌寇入侵,且不说大商王朝会如何,那北境的百姓呢?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听完后,秦弋不禁心惊,看着萧璟玄佯装平静道,“你以为仅凭你几句话我就会信你吗?大商又不是只有我秦家军。”
萧璟玄轻笑一声,眼眸带着一丝嘲讽和轻蔑,“怎么,你难道不知道靖德帝已经让西宁王回邕州整兵,准备攻打晟国大军了吗?”
秦弋一惊,“你说什么?西宁王准备攻打晟国大军?”
“没错,靖德帝派西宁王佯攻雲州,其目的就是要让你……”,萧璟玄玩味的看着秦弋道,“带兵平藩王之乱,不管你是胜是败,秦家军都会损伤惨重,靖德帝定会借此,铲除北霁王这个心腹大患!”
秦弋沉声道,“但若我离开丰都接管凉州,那就意味着,北霁也反了!”
萧璟玄斥责道,“秦弋,你们秦家不是一代天子一朝臣,而是守卫北境百姓的将领!应当事事以百姓为重,而不是盲目的臣服于某个帝王!”
秦弋淡然一笑,“萧璟玄,你这么处心积虑的说服我去凉州,目的是什么?别说为了百姓,我就不信你没有一点儿私心!”
萧璟玄邪魅一笑,一字一顿道,“我要你……效忠于我。”
秦弋震惊的大声质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萧璟玄身躯凛凛的站在他面前,锋芒锐利的眼眸冷漠的俯视着他,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男人俊美的脸上,秦弋恍惚间看到的不是一个贵族子弟,而是一个居高临下、威严霸气的帝王!
“晟国璟王轩辕硕!”
秦弋猛的站起身,想起萧璟玄那不似大商招式的武艺和他手下那一群能人异士,对他的话完全没有一点怀疑,“我是大商的将领,不会效忠于晟国!”
萧璟玄不紧不慢道,“你错了,你效忠的不是晟国,而是本王。”
“有何区别?!”
“当然有,你只需听从本王一人的指令,而非大商亦或晟国。”
秦弋眯了眯眼道,“你、你要当这天下之主?!”
萧璟玄不置可否,“本王只给你三日时间考虑,要么你就领着秦家军去送死,要么……你就去凉州并说服北霁王按兵不动。”
说完,萧璟玄便离开了秦府,秦弋瘫坐在地上,这一切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他万万没想到,堂堂晟国璟王居然敢只身犯险来到丰都,还敢让他去接管凉州效忠于他,简直太过狂妄!但他又不得不佩服萧璟玄的智勇和胆量,若是跟着这样一位有勇有谋、知人善用的人打天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他不用在这金丝笼里扮孙子!
于此同时,萧璟玄离开公主府后,周元卿就独自来到了御德殿面见靖德帝。
周元卿跪在大殿上,眼神晦暗不明的看着高坐在龙椅上的靖德帝,缓缓开口道,“父皇,儿臣……想嫁给萧璟玄。”
此话一出,靖德帝拍桌大怒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周元卿坚定的重复道,“儿臣……要嫁给萧璟玄!”
“胡闹!”,靖德帝气极,“你知不知他是晟国大皇子,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你怎能嫁给他!”
周元卿眼眸直勾勾的看着靖德帝,“儿臣知道,但儿臣非他不嫁!”
靖德帝沉声劝道,“九儿,你们身份特殊,你远赴千里嫁给他,将来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就算他能容得下你这个大商公主,晟国的朝臣和百姓未必能容得下你,你这无异于飞蛾赴火,听父皇一句劝,死了这份心吧。”
周元卿神色淡淡道,“父皇,儿臣都明白,只是儿臣别无选择,路……儿臣已经走了,岂有回头的道理。”
靖德帝大怒道,“九儿,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父皇是不会同意你嫁给他的!大商好男儿多的是,没有谁非谁不可!”
周元卿坚定的说,“父皇,儿臣必须要嫁给他,只能嫁给他!”
“九儿!”,靖德帝见周元卿态度坚定,缓了口气道,“好,那你就给父皇一个非他不嫁的理由,若是说服不了父皇,父皇就是死,也不会同意!”
“因为儿臣……”,周元卿瞬间噤声,她不能让靖德帝知道她已经怀孕的事,否则,这个孩子还没等到出生,就会成为威胁萧璟玄的一把刀。
靖德帝见周元卿欲言又止,似是有些不耐,“怎么,说不出理由吗?既如此,你就回去吧,父皇也累了。”
“父皇,您若同意儿臣嫁给萧璟玄,儿臣定能牵制住他,让他按兵不动,到时可全力平息藩王之乱,还请父皇成全!”
说完,周元卿俯首在地,靖德帝看着周元卿那瘦小的身躯,心疼不已,他视若珍宝的女儿,为何偏偏喜欢上一个会将她置身于刀山火海的人了?
靖德帝缓缓走到周元卿面前扶起她,周元卿看着眼睛微红、头发花白的父亲,感觉他一夜之间老了好多,可她没有回头路可走,只有她嫁给萧璟玄,留着萧璟玄的孩子,才能为他的父亲和她在乎的人谋取一条生路。
“父皇知道你很喜欢他,可是九儿,你这样做,他日轩辕硕知道你在利用他,他不会放过你的,若是有朝一日天下人要杀你,他亦不会护你周全。”
周元卿沉默,她知道萧璟玄会护她,可她不想让萧璟玄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他是个沉迷女色,色令智昏的君王,她既选择这条路,就没打算活着和他相守一生。
“父皇,他不会对我怎样的,就算没有他,儿臣也有能力护自己周全,父皇,您就同意儿臣的请求吧,您忘了,您之前您说过,只要儿臣喜欢的,不管是何人,您都会依着儿臣,君无戏言。”
靖德帝深深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女儿跟她死去的母亲一样执着,也不再劝,只是忧虑的说道,“九儿,父皇老了,不能护你一生,你手握重兵,不管是谁坐上父皇这个位置,你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周元卿眼眸一亮,“父皇这是同意了吗?”
靖德帝瞬间无言,周元卿喜笑颜开道,“谢谢父皇,父皇不必担心,儿臣自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