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踉踉跄跄地站起,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谢谢李爷爷。”
李老头问道:“没事吧。”
刘天讪笑说:“没事,李爷爷你这边还有米吗?”
李老头拾起水沟旁的凳子,摆放好问:“有,你要多少?之前还欠着四块八毛的账哦,”手上扬了扬从罗洪手中要回来的散钞。
刘天赶忙说,“有就好,账我记得的,一直记在心里哩。”
李老头点点头,往屋里走去。
刘天一拐一拐跟上,李老头把钱往桌面上一放,示意他拿回。
把钱推向李老头,“欠你4块8毛,这里有13块6毛,剩下的钱都帮我换成大米。”
李老头逗他说:“你确定?不买点零食解解馋?”
刘天咽了咽口水,目光从零食上移开,说:“我不喜欢吃这些,都换成大米就行。”
李老头心里想笑,但还是没笑出来,“嗯”了一声。
默默走向墙边米缸,拿起一个成人手臂粗的量筒,量筒是和竹段锯好,再打磨成的,一筒一斤,一筒筒往蛇皮袋装好,足足装了十八筒。
刘天眉头舒展,这个月不用再为米发愁了,心里愈发感激马奔,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加倍偿还。
李老头装好,扎好口袋,往桌面上一放说,“刨去之前的欠债,剩8块8,大米5毛一斤,给你十八斤已经有多,拿好。”
“谢谢,李爷爷……”
拎上大米,不顾脸上和手臂的痛疼,拐着腿快步向家里走去。
心里担心,旺仔到底怎么样了,当时它滚下沟后,他与罗洪对峙时,看见它从沟里较浅的地方跃出,三只脚一蹦一蹦,往家方向跑去。
旺仔是他在镇上捡废品时,在垃圾堆里发现的,当时它在上面刨着垃圾找吃的,浑身脏兮兮,骨瘦伶仃,瘦弱的身体,肚子窝瘪的厉害,像几天没吃过东西,动作笨拙颤抖不停,应该是又饿又冷。
看它可怜模样,拿出身上口粮,一个包子,掰开给它扔了过去。
小奶狗用鼻子嗅了嗅,狼吞虎咽两口吃光,摇着尾巴屁颠屁颠过来拱他裤脚,小眼睛不停看他手上半只包子。
“不能再给你了,这是我午饭,分你一半就不错了。”
小奶狗“嘤嘤”两声,像哀求再给它一点,又像是听懂了。
刘天无奈转身离开后,小奶狗紧跟在后面,去到哪跟到哪,寸步不离,彻底赖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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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院子,旺仔摇着尾巴迎了出来,左前爪子上的毛,还沾有淡淡的腥红血迹,抬起不敢碰地。
刘天弯下腰摸摸狗头,检查它的爪子,轻声问道:“旺仔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疼,看你脚都不敢碰地。”
小奶狗舔舔刘天的手,发出“嘤嘤”声,像告诉他不用担心。
屋里,传来马奔的声音,“小天怎么回事,去那么久?”
刘天连忙大声说:“没事马叔,刚在路上碰到几只“狗”,让他追了我一路,不小心摔了一跤,你陪我爸再聊会,很快有饭吃。”
摸了摸奶狗头,低声对旺仔说:“今天有肉吃,你也有份。”
旺仔欢快叫了声,像在答应着,屁股扭扭跟在后面,向厨房走去。
两年前,一个雨夜,院子四间土房,年久失修倒塌两间,坍塌的其中一间正是厨房。
现在的厨房,是刘天一手一脚搭建的,用四根木柱做支撑,木柱之间围上一圈大小不一的木板,屋顶铺垫二层,下层由不同颜色的胶衣混搭而成,上层则铺盖着大片的芭蕉叶,已经泛黄发黑,上面压上几块石头。
厨房里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靠边放置,上面放着碗碟瓢盆,灶头用捡来的石块,歪歪扭扭堆砌而成,边上堆放一些干草和枯树枝。
不一会,炊烟袅袅升起,厨房传出占板剁肉的声音,小奶狗趴在地上舔着脚上伤口,偶尔抬头看着厨房忙碌的小主人。
过了半小时,刘天把做好的饭菜,端进屋里,摆放桌子上,对着马奔说道:“马叔,你先吃,我先帮爸爸吃好,回头再吃。”
马奔看了一眼刘浩云说:“先帮你把爸爸扶起来。”
“不用,我自己能行。”
把枕头靠在床头处,左手从刘浩云的脖子背后穿过,托在左腋下,脖子顶着右腋,腰部慢慢发力,一点点撑起,靠在了枕头处“坐”直。
瘦小的身躯,操作起来熟练的动作,马奔看在眼里,鼻子有点发酸。
刘浩云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百来斤的汉子?他弱小的身躯,三年来一直这样默默无怨做着,喂食、翻身、擦拭、端屎端尿、还有肌肉按摩。
偷偷擦了擦眼角,拿起筷子,沉默埋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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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的溪流边,几个妇女正在用棒槌敲打衣服,“梆梆梆……”的声音传出老远,其间,几人交头接耳,嬉笑声音不断。
不远处,女孩单独一人,在一块石板蹲着,用力搓洗着衣服,白皙的小手搓得发红。
刘天端着木盆走向女孩,人未到声已至,“月儿姐。”
陈月儿抬起头来,只见一张俏丽的瓜子脸,挺拨小巧的鼻子,清澈大眼,白皙的皮肤衬托下红唇诱人,好看极了。她笑道:“小天,终于舍得把你身上的袈裟拿出来洗?”
“呵呵……”自嘲两声,刘天憨笑说:“这不是有一个月没洗了吗,味儿重到自己都受不了。”
陈月儿笑容灿烂说:“就知道你是这样,每次让你洗衣服,说怕把衣服洗烂没得穿,愣是要穿上一两个月才洗一次。”眉头皱了皱又说:“等会洗完衣服,回家找一下我弟衣服,给你拿一套换洗。”
刘天连忙摆摆手说,“不用了,月儿姐,我有两套替换就可以。”
陈月儿“哼”一声,“我弟衣服有老多了,爸爸妈妈偏心他这个儿子,把他宠上天了,何况平日你俩也经常腻歪在一起,拿他一套衣服怎么了?”
物资匮乏的年代,生活贫困,很多生活在农村的人来说,衣服弥足珍贵,新衣老大穿,二手传给老二,缝补后老三接着穿。
刘天现有的两套衣服,是陈月儿在家偷偷拿给他的,但也已经破得到处漏风,两袖布条迎风而起,就这样还舍不得经常洗,怕洗破了。
陈月儿的弟弟陈重,比他小两个月,个子比刘天足足高出半个头,壮壮的体魄,接近一个成年人的体型,就是不喜欢读书。
特羡慕不用上学的刘天,悠闲自在的日子,更佩服他经常猎回不同的野货,改善伙食。有事没事,吵着让刘天教他捕猎。
不去捡废品的时候,刘天会外出整点荤肉,给爸补补身子,陈重总会跟在身后,上山装山鸡,挖老鼠,下溪捞鱼,田里抓蛙,大义凛然说是学习生存技能,等哪天爸妈不养他了,也不至于饿死。把爸妈两个知识分子气得放下笔,拿出祖传擂茶棍,来个国式混合双打。
刘天不知该怎么回绝,嘴笨的他选择沉默应对,弯腰接上一盆溪水,轻轻揉搓起衣服。
陈月儿递过肥皂盒子说:“用这个,洗得干净,还可以去味。”
假装做出嫌弃的动作,左手捏着琼鼻,右手扇风,笑脸可亲。
刘天憨笑接过,说道:“我没得还你喔。”
陈月儿冲他皱了皱鼻子,“你拿着洗吧,我先回了,还要回去喂鸡。”
“你们不是开始放寒假了吗?陈重在家吧,他咋不喂?”
“指望他?他就等着鸡饿死,吃鸡呢。”说完,抱着木盆转过身,迈着小莲步离去。
看着陈月儿离去的背影,刘天苦笑摇了摇头,月儿姐他们这样一家子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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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的夏日,刘天外出磊石镇上捡废品,由于那天是“圩日”,村里人赶集的日子,村里人往往带上家里的鸡、茶叶、大米等等,一些农作物出来交易,卖点钱之余,换取其它生活用品,人群熙攘,热闹非凡。
这一天,他收获满满,不知不觉等他卖完手中废品,已经晚上八点多钟,捂好口袋里的收获,背上捡来的小背包,“哼”着不着调小曲,步伐轻快往平乡村家里赶,星月不见,路上漆黑一片,偶尔远远有稀疏的灯火,是路边人家尚未熄灭的灯。
对于常往返于两地的他来说,早已习惯,并没有大碍,距离家还有不到两公里地,连绵巍峨的土山,挡在平乡村中间分隔开来,只有一条坑洼陡峭的山道,沿着山谷向上延伸。
一个小时后,刘天走到半山腰,隐隐约约听到前面声响,女生惊恐的尖叫,伴随几人的嬉笑声。
刘天心里一紧,莫不是碰见打劫?捂了捂口袋里的辛苦了一天几块钱,犹豫还要不要往前。
女声叫唤愈发尖锐,几人嬉笑声,也变成了毫无忌弹“哈哈”大笑。
爱看武侠的他,想起平日武侠中,大侠说的话,“遇事不平一声吼”。
头门发热,向着声音的地方,一拐一拐冲去。
寂静的夜晚,声音传出老远,刘天足足跑了百米左右,才赶到地方,不知是谁的手电筒摔在地上,发出微弱灯光,借着灯光蒙胧,看见道路边上有三四个人,几辆单车躺在路中间。
女孩仰躺在地上,手脚让两人死死摁住,另外一人正在用力撕扯她身上衣服,惊慌失措的她,嘴里大喊大叫,脑袋乱晃,带着哭腔说“不要……救命呀!”
“嘶”一声响,女孩外衣被撕裂,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敌不住三人,状若疯狂:“嗷……嗷……嗷……”哭嚎,喉咙声音撕裂。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男孩随手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头,三步并作二步扑了过去,石头一下敲在撕扯衣服家伙的额头上,右脚踹开摁手的人,大声吼:“住手,住手,赶快住手……。”
摁脚的另外一个家伙,被这突如其来吓了一跳,慌张松手,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撑地退后几步。
乍一靠近,看清四人面貌,同是平乡村人,三个干坏事的家伙,刘天最为熟悉不过,罗洪为首,罗大围、罗文俩人是他跟班,常年混在一起玩。
女孩则是品学兼优的漂亮女生,村花陈月儿。
捂住额头的罗洪,好事被人打扰,惊魂未定,借着微弱光线,看清来人竟是“跛子破烂王”,原形毕露,咬牙切齿怒吼:“小杂种……坏我好事,还敢打人,今天要弄死你。”
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小刀,有个十厘米左右,往后看了一眼,已经站回他身后的罗文俩人,没有动作。
“你俩怂了?觊觎陈月儿口水流不少了吧?惦记多久了,怕一个“小跛子!”今晚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机会,岂能让这个小杂种搞砸。”
罗大围两人对视一眼,弱弱跟上了罗洪的脚步。
刘天胡乱扬了扬手中的石头壮胆,喊道:“混蛋……来呀!来呀!你们做这样的事,不怕被捉去坐牢。”
罗洪不屑冷哼,三人一哄而上,四面八方的拳头砸向刘天。
刘天手中石头,只在开始的时候挥舞了几下吓唬人,不敢再砸下去,生怕弄伤人,赔偿不起。
手上石头被罗洪一把夺下,反手砸他左脸上,血液从伤口处立马渗出。
三人本来虚长刘天两三岁,长得比他高大,出手毫不顾忌,很快三人将他打趴在地,并用脚死死踩住,动弹不得。
罗洪叫嚣道,“你不是想英雄救美吗?怎么像只死狗那样,趴在地上?”
说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血,涂在男孩身上。
刘天挣扎了下,扎脱不开来,说道:“回来时,看见她爸爸正在山下路旁村子跟人聊天,这会应该快到了。”
罗洪才不相信他说的鬼话,其他两人却心虚起来,罗大围扯了扯罗洪衣袖,低声说:“还是走吧……!”
刘天途中横插进来,罗洪已索然无趣,口中骂例不停,临走前要恶心人,掏出“家伙”对着他滋了一泡尿,让罗大围俩人跟着照做,吹起口哨,扶上各自的单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