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想，他连职工工资都发不出来了，按照国企的性质，税收还不得拖欠点，这可不是小数，是按照使用土地平方米征税的。
制药厂占地210亩，就是14万平，一平按照每年4块钱，就是56万。
吴厂额头细密的汗水汇聚成细密的汗珠，滴落在前面的记录本上。
“是拖欠了一些税，大概100万左右吧。”
周围几个人全都看了过来，尤其是李省，特地扫了一眼刘书记：这些不是你教的吧？
陈东点点头，对这些欠款金额没有在意，而是继续问道：“吴厂，咱们制药厂是不是还注册了其他公司名称，也就是常说的两块牌子，一套人马。”
吴厂愣住了，脸色苍白偷瞄了李省一眼，缓了半天才道：“哦！是有，前些年还注册了‘南山制药有限责任公司’。”
陈东没停止，继续问：“那这个‘南山制药有限责任公司’名下的贷款或者欠款有多少？”
吴厂抬手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小声道：“有、有一些，大概、大概二百万吧。”
啪！
清脆的打火机声音响起，是李省自己点燃了一根烟，目光冰冷的扫了吴厂一眼，看的后者浑身一个激灵。
张主任和刘书记面面相觑：领导生气了，这事吴厂以前就没汇报，这笔钱就是糊涂账。
一个五十多岁的厂长，被二十岁的小年轻问的冷汗直冒，吴厂也算真没面子了。
其实，没面子还是小事，大领导生气了，这就不是小事了。
陈东还不能停，他还没得到能让自己下定决心的东西：老牌国企，尤其是这种曾经辉煌过的企业，一定有疯狂“糟钱”的历史，其底蕴相当深厚，指不定就能挖掘出啥来。
陈东缓了缓，房间内的氛围渐渐恢复一点。
“吴厂，咱们制药厂在北京的办事处多大，北戴河有疗养中心吗？其他城市有没有购置房产、土地什么的？”
这些问题，陈东绝对是有的放矢，心里有点把握：60年代，那个时期能干起中药厂的都不简单，市场跟空白没区别，而且80年代它还辉煌过，曾经有8辆绿皮解放大卡车。
我艹，八十年代，用8辆绿皮解放大卡车拉中成药去送货，这个厂子得多牛逼。
“千万不要小觑了天下英雄。”
这是陈东上辈子参与混改过程中了解到的事实，几乎他看到的所有破产企业，都曾经有过辉煌的历史，或许有乘时代东风的运气成分。
但再好的时代，也有赔钱倒闭的企业。
他总结出一个规律，在八十年代，这些曾经辉煌过的企业都有过一个极具眼光的领导，可能他没什么学历，可能他很土，但他具有超凡的魄力，超前的眼光，踏实为企、真诚为民的作风。
这些人在位的时候，绝对会用他超前的眼光，投资一些别人想象不到的产业。
后面的无能领导能多干几年，纯粹就是吃老本。
果不其然，陈东这个问题一出口，旁边几人都被他天马行空的思维搞的有点懵：你小子怎么知道那么多？有些我们都不知道。
像李省、刘书记、冯主任在现在的位置上也都只是做了五六年，他们不可能去对一个小企业了解太多。
吴厂被问的差点犯心脏病，脸色一会清、一会白。
说吧，指不定要得罪多少人。
不说吧，万一以后捅出来，责任得落我身上；
吴厂点着一支烟，狠狠的吸了一口：“陈总，药厂以前确实有个北京办事处，但是前些年厂子不景气，被上任领导给租出去了。”
“哦，租了二十年。”
吴厂也想开了，死道友不死贫道，说啥我得先把今天这一关过去。
“吴厂，那是个多大房子，怎么能租二十年呢？”
李省弹着烟灰，语气听起来没有任何感情。
吴厂赶紧点头，恭敬的回到：“那是老厂长以企业的名义，82年在北京买的一处四合院，花了37万，当做厂子在北京的办事处。”
李省点头，随口道：“这也属于企业资产，到时候给他们退租就行了。”
“嗯、嗯！”
吴厂又擦了擦汗：“北戴河倒是有一栋三层小楼，是厂子的休养中心，现在还有三个职工在那边守着，每年会安排优秀职工过去休养。”
“至于其他的……，老厂长86年在安徽合肥买过一块地大概250亩，因为毗邻亳州药材市场嘛，所以想着在那里建个分厂。不过，现在那块地已经卖掉了……”
陈东认真点点头：“吴厂，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咱们药厂关于破产重整这件事，有开职代会进行讨论过吗？”
“连职代会你也考虑到了？”
吴厂已经被震麻了，摇头道：“这个不敢在职代会上讨论，但主席团会议有过讨论。”
见陈东不再问问题，张主任笑了笑：“小东，既然问完了，谈谈你的看法。”
陈东眉头轻蹙，露出一副很有压力的表情，犹豫几秒道：“各位领导，那我就谈谈我的想法。按目前得知的信息统计，中药厂拖欠的各种款项加起来大概1500万左右。”
“除此之外，应该还会有一些不方便统计的债务，比如：厂房设备双重抵押，三角债、厂子与私人小企业之间小规模债务、职工工伤持续补助（有的工伤职工你得持续养着，待遇不能降低）、困难职工帮扶、大病职工救助、退休职工厂补等。”
陈东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几人都瞪大了眼睛：你小子考虑的问题太多了，我们还没提的问题，你就想到了，确实忽悠不住啊。
吴厂又擦了一把汗：这踏马是哪儿来的妖孽，比我这个厂长考虑的还多。
陈东继续道：“所有的债款、税务加起来，粗略统计不低于2000万元，很显然，厂子资不抵债。”
“如果把北京办事处、北戴河疗养中心，统计进来的话，暂时按照500万元折价，厂房、设备、库存药材等折价300万，那还有1200万元的空缺。”
“这个责任，确实非常有……挑战性。”
李省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小东同志这个‘挑战性’用的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