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胡家的蹲厕。
凌显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惊讶无比,用完之后便大为赞叹,直夸发明蹲厕的人灵活聪慧。
再比如,胡家的竹水管。
凌显也颇为感叹,看似简单的搭桥,实际并不容易成功,不仅是手工操作,他感叹更多的是,提供这个想法的人,怎么这么聪明。
胡家有不少让他吃惊的地方,洗漱盆、洗菜盆、排水管道这些日常用到的,不仅使用方便也易于排水。
还有望林学堂,柳常平告诉他,那是胡家出资办的免费学堂,凌显实在是满心震惊,胡家表面上看,只不过是一户比较富裕的庄户人家,勉强算得上乡绅富户,可接触下来,发现胡家端是有着菩萨心肠的积善之家。
学堂是胡家自己出钱建的,免费让村里的孩子来上学,先生和教习是落魄时期被胡家高薪请来的,还有凌显三人,也是在困境时,胡家出资打点,才有幸离开困苦的沼泽,重新开始正常人的生活。
凌显,很是钦佩胡家的作风,他们家做了这么多善事,可每个人都没有带着自得与施舍的心态。
与他们相处,随意而平和,没有架子也不装模作样。
当然,胡家还有更特别的,就是那只聪明的黑猫和机灵的黄狗。
凌显没见过比它们更懂人性的猫狗了。
黑猫上蹿下跳没有它到不了的地方。
那天,他正和柳常平比划着种红枫树的具体位置,黑猫猛地从他们身旁窜出,三五跳跃窜上了一棵百年古树,它站在高高地树梢上瞭望了几眼远方,便随意的一跃而下。
凌显惊得身上都出了汗,却见它轻触一根突出的枝叶,顺势一跃,平稳落地。
他惊呆的看着优雅远去的黑影。
旁边的柳常平却见怪不怪,笑着跟他说,论翻墙上树,胡家的黑猫比那山中的猴子都不差,他们见多了,也就不稀奇了。
胡家的大黄狗也很聪明,主人让它往东绝不往西,让它不叫,它就绝对不叫,洗澡时,让它不抖身上的水珠,它就不抖,吃完了饭,还懂得把它的碗叼到洗碗盆旁。
把他的两个孙儿羡慕得,每天都试着讨好这一猫一狗。
胡家的吃食做得非常的好,凌显虽然受了十几年苦,但毕竟曾在工部任职,吃过的美味也不在少数。
可是,胡家的饭食是真的很好,普普通通的青菜,吃到嘴里,都带着清香,那卤制的各种猪下水,胡家要是不说,根本吃不出一点猪下水的腥臭味,反而带了一种特有的滋味,让人欲罢不能。
一直跟在他身旁的柳常平,就很羡慕他们。
在胡家暂住,一日三餐都能吃到好吃的饭食,胡家在伙食上从不吝啬,每次柳常平留在胡家吃饭,桌面上总少不了各种肉食,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明一样的做法,胡家做的就是比较好吃些。
凌显祖孙三人到胡家没几天,干瘦凹陷的脸颊已经明显红润丰盈起来。
一顿羊肉大餐,吃得一屋人都满身大汗。
天气渐热,羊肉又温补,在没有风扇和空调的时代,一把蒲扇便是最好的降温工具。
饭后,珍珠抹了把额前的汗珠,摇着手里蒲扇,慢悠悠的端着杯茶,晃到了李氏的屋内。
李氏因着昨天的事情,情绪一直有些低落。
从前在深宅大院的那段日子,她深埋在心中,偶尔会在午夜梦回想起,那种卑微低下看人脸色的日子。
昨日突然见到的王嬷嬷,唤醒了她尘封心底的记忆。
她害怕。
小姐的事情被发现后,她随身的两个大丫鬟都立即被夫人杖毙了。
三个二等丫鬟、四个粗使丫鬟和两个看门婆子,都被堵了嘴灌了哑药如数发卖都偏远山区了。
王嬷嬷一直是夫人身边的得力的嬷嬷之一,就是她带着膀大腰圆的仆妇把她们院子里的人都绑了起来,灌了哑药后,还狠厉地告诫了她们一番。
要是王嬷嬷知道,自己的喉咙好了,能说话了,怕是不会放过她吧。
她很惶恐,她家的日子好不容易才好过些,因为她的事情怕是又要起波澜了。
李氏焦躁又有些犯恶心,今天的一桌羊肉,她没吃几口,光闻着羊肉味她都有些想吐。
“娘!”珍珠一进屋就发现李氏的脸色很不好。
苍白又有些发虚汗。
她赶紧把手里的茶杯和蒲扇放在一旁,过去扶着李氏,“娘,你怎么了,不舒服么?我让爹去请大夫吧?”
李氏一把抓住她的手,无力地摇摇头,“别,娘没事的,就是有些头晕,休息一下就好了。”
珍珠觉得李氏应该是心里压力过大,昨夜又没休息好,所以精神有些不济。
她扶着李氏在床沿边坐下,安抚的拍拍她的背,“娘,我今天去找顾五了,他说王嬷嬷的事情他会解决的,让你别担心。”
李氏闻言,猛地看向她,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你、你怎么知道王嬷嬷的事情的?”
珍珠微微一笑,用调皮的口气说道:“娘,你闺女这么聪明伶俐,你昨天看见那个婆子的失态,我可看在眼里,所以今天一早,我就去问了顾五,他昨天也发现你和那个王嬷嬷的事情,他说,王嬷嬷的主人是他的表姑母,你的事情不要担心,要是他表姑母追究起来,他会帮着斡旋的。”
她一口气把事情说了清楚,就是不希望李氏过于担忧这些往事。
李氏的神情一时怔怔,她猜测过顾五的身份,没想到竟然真的这般巧合。
尤小姐是他的表妹,王嬷嬷是陪着尤小姐来的,那不言而喻,尤小姐的母亲就是当年的沈小姐。
没想到,小姐的女儿比珍珠还大一点,看来事情发生没多久,她就嫁人生子了。
李氏百感交集,兜兜转转竟然又碰上了。
“顾五公子真的这么说么?”李氏握住女儿的手,有些紧张的问道,如果顾家公子肯帮忙说话,那确实能让她安心不少。
“是啊,他说无论当年的事情怎样,都过去十几年了,不该再翻出来折腾了,所以,他会帮着解决的,让你别操心了。”珍珠肯定的点头。
李氏惊喜不定,但,很快她眼底一片水光盈盈,“珍珠,娘、娘曾经做过丫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别怪娘。”
曾经低人一等的丫鬟生涯,一直是李氏心中的痛,而且还被毒哑发卖掉。
李氏担心自己的儿女知道后,会对他们有不好的影响。
珍珠不由婉然一笑,“娘,我可听说过一句话呢: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玉,爹能娶到你,那是他的福气。”
李氏脸上一红,这孩子是上哪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不过,珍珠的调侃成功的让李氏舒缓了心中的郁气,等珍珠离开时,李氏的脸色已经好看许多。
珍珠松了一口气。
有了顾褀的承诺,李氏放松了心情,家里的活计,有潘雪兰帮忙,她便开始帮着凌显三人缝制衣裳。
珍珠在镇上买了几匹适宜男子穿细棉布料,月白、浅棕、军绿、深蓝、深灰各买了一匹。
李氏手脚利落,两三天就能缝制好一件衣裳,王氏不时会抱着平善过来,等他睡着了,就帮着李氏赶制一二。
一同与王氏前来的,还有能下地走动的赵虹玉。
除了腿还有些一瘸一拐,她身上的伤势看上去基本痊愈了。
大难不死,又得以离开虎窝,赵虹玉似得了新生般。
她还是很瘦,可精神却是好的,表情柔和,眼神明亮。
额上烙了下浅浅地伤痕,她剪了几缕刘海微微遮掩。
二十二岁的年龄,放在现代还是刚出校门的花样年龄,于她,却已千帆过尽,饱经沧桑了。
赵虹玉一身老气横秋的深紫色的粗布长裙,头发低低地挽成圆髻,用一根桃木簪固定,低眉顺目浅笑淡然,有一种古代女子的温良恭俭。
说话轻柔,态度温和,娟秀的脸上总带着淡淡地笑意,让人心生好感。
这么温柔贤良的女子,也不知道梁虎那厮是不是眼睛被屎糊了,居然下得了那么狠的手。
赵虹玉对胡家十分的感激,不仅借了和离的银子,还雇用了她的哥哥,使他们一家不至于被她这个不孝的外嫁女拖垮。
她现在腿脚还有些不便,不能干重活,不能走远路。
唯一方便的,只有双手。
她的手很灵巧,针线活做得不错。
所以,知道李氏在忙着缝制凌显三人的衣裳,她连着几日都过来帮忙。
李氏对赵虹玉的到来,很是高兴,对她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两人做着针线活,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
珍珠对赵虹玉的到来,很是欢迎,李氏一个人在院子里待着,太冷清了,有个人与她作伴,她的心情也会开朗许多。
“小孩皮肤嫩,用白色的细棉做里衣最合适。”
李氏和赵虹玉坐在炕沿,手里扯着白色的细棉布匹,打算裁下一块,给平安做件里衣。
凌显三人的衣裳,都各自赶出了一套。
李氏得了空闲,开始给自家的娃裁里衣。
赵虹玉是吃过早饭后,才到的胡家,她是个明礼知耻的,早上吃过早饭过来,胡家准备午饭前,又自然的告退归家,有原则又懂分寸。
珍珠对她很是欣赏。
三人气氛融洽的谈论着平安的尺寸。
院子外,却传来了潘雪兰的声音,“胡婶子,珍珠妹妹,上次那个尤小姐又来啦!”
“啪”的一声,李氏手里的剪刀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