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京生将敦实的身体，靠向身后的沙发靠背，看着孔兴业道：
“孔书记说得对，自古都是前朝不用后朝人。”
又转向王畅，将两道粗眉拧起道：“原本让你在县委办也是权宜之计，本来想借着这个位置，为你谋一个副县待遇，争取进常委。”
“没想到，鲁向阳根本不给你这个机会。”
“既然他这次想动你，我看你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换个位置了。”
王畅满脸的不情愿，皱着眉头道：“可我没捞到什么进步，就从县委办主任位置上下来，这在全县人看来，多丢人啊！”
王京生有些不耐烦地道：“丢人，丢人，你就知道丢人。你怎么不从可行性上考虑，你难道能挡住鲁向阳动你吗？”
“换人，那是他鲁向阳的权力，包括我，还有你孔伯伯，我俩在这件事上，又能做什么？”
王畅被王京生这一训斥，顿时不敢吭声了。
他低下头，用手摆弄着那支烟卷，眼角不自觉地往孔兴业这边瞥着。
他期待老谋深算的孔兴业能有更好的主意。
孔兴业挺了挺他瘦瘦的身体，在沙发上将身体前倾了一些，对王畅道：
“大侄子，你在官场里混了这么多年了，今年也有四十多了吧。”
王畅看了他一眼道：“四十二了。”
“对啊，按理说，到了这个年纪，应该成熟了。怎么还动不动就义气用事呢？”孔兴业说到这儿，瞟了王京生一眼。
刚才在二楼吃饭的时候，两人就这件事简单交流过。
只是碍于服务员在侧，很多话只能点到为止。
他知道王京生找他来的目的，绝不是为了讨论如何保住王畅的县委办主任位置。
伴随着这一位置的调整，整个县里正科级的干部，势必面临一次大范围的调整。
这里涉及到很多两人的党羽，也有很多与他们有关的利益体会动摇或被打破。
随之而来的，找他们活动的人也一定会络绎不绝。
很多重要岗位，尤其是要害部门的一、把、手，鲁向阳肯定有了合适的人选，或者有他的调整方案。
做为县里的二、三把手，如何在这次调整中寻求一种平衡，最大限度地保住现有的利益，并在接下来的常委会上相互配合，唱一出左右逢源的大戏，这才是他俩最急需的。
至于王畅，不过是两人棋盘上的小卒，充其量利用他，做与鲁向阳进行讨价还价的小本钱而已。
所以，王京生申饬他侄子，孔兴业也必须在旁边帮一下，把道理和王畅讲清楚。
见孔兴业说得在理，王京生粗重的眉头略舒缓了些，冲他点了点头。
王畅怯懦道：“孔书记，这道理我都懂。”
“可就是心里不舒服，难道我们就这样任凭他摆布？”
王京生粗眉一拧，刚要说话，孔兴业率先说道：“那倒不见得。”
“虽然他是一、把手，但很多事情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就拿‘三重一大’来说，重大问题决策、重要干部任免、重大项目投资决策、大额资金使用，必须经集体讨论决定。”
“县委办主任，也算得上是重要干部，肯定要经过常委会讨论。”
“而且，首先得上‘五人小组’会上讨论。到时候，我可以发表一些个人意见。”
随即，又看向王京生道：“可是，无论是常委会还是‘五人小组’，出于避嫌的考虑，京生就不能明确表示反对了，你说对吗？”
王京生点点头道：“按理说，我俩算不得亲属关系，也不在党内的回避范围内。”
“但不管有多远，好歹私底下叫我一声二叔。而这该死的称呼，竟然被人误解成我俩有连带关系。”
又转向王畅道：
“在这种情况下，我自然不能有一点袒护你的说法。甚至，为了体现大义，我还得反向支持鲁向阳的观点。”
“五人小组里，还有县委常委们，难道为了你会形成多数吗？”
王畅顿时又低下了头。
他心里很清楚，真正到了会上，只要鲁书记提议，别说多数了，即使连现在口头上说会发表反对意见的孔兴业，都不见得能为他说一句话。
这种事情，作为县委办主任的他，经历的太多。
五人小组里，除了鲁书记，副书记兼县长王京生，副书记孔兴业，还有纪委书记纪文军，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安达才。
后面两人，肯定会站在鲁书记一边，这样就形成了简单多数。
再加上王京生只能在表面上同意，孔兴业再傻，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做无谓的抵抗。
还不如送鲁书记一个人情，以争取在孔兴业的提名中，换取鲁书记的认可。
而到了常委会上，就更不用说了。
只要县委书记一发话，五人小组都已经定下的事情，其余几个常委，除非脑子抽抽了，否则，谁敢明目张胆地与鲁书记的意见相左。
可以预见的是，韶宏伟的任命，肯定是全票通过。
这样下来，孔兴业和王京生才可以适时在一些鲁书记没有钦点的位置上，提名自己钟意的人，以做为交换的一种平衡。
这就是官场中权力斗争中的权衡术。也是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牺牲一些自己无力左右的位置，比如他这个县委办主任，以此来做为讨价还价的筹码。
对此，王畅不是不明白，他也曾参与过类似的会议，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刚才之所以那样说，无非是尽量压榨一下两人的政治资源，看看他们有没有把死马当活马医过来的潜力。
见两位大佬都这样说，王畅才算彻底死了心。
表面上还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道：“既然这样，那我下一步的去向会是哪里？”
王京生想也没想道：“县府办，回来还干主任。”
孔兴业摇摇头道：“我估计也难，现在的县府办主任，干的好好的，鲁向阳估计不会同意动他。再说，你对他不是也很满意，用起来也很顺手吗？”
“我的建议是去人大或者政协。在那里干上几年，有我俩在，可以帮你弄个副县。”
“如果一定在县府办上使劲，恐怕会碰钉子。”
王畅有些绝望了。
县委办主任干不成，县府办也回不去，自己竟然被吊在了半空中。
他猛地嫉恨起韶宏伟来，咬牙切齿的骂道：
“妈的，都是那个韶宏伟。”
“要不是他，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