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宏伟知道,经过这样的一次公开冲突,黄晓坡这个顶头上司算是彻底得罪了。今后在溪岭镇的日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好过。
自己的情绪虽然得到了发泄,可因此造成的后果,也会在今后的日子里慢慢体现。
就像木板上钉的钉子,即使他事后向黄晓坡道歉,可拔掉的钉子,眼还在。
他不相信黄晓坡会不记仇,以他对黄晓坡的了解,如果能置他于死地,绝不会给他留一口气。
韶宏伟感到心底一阵阵发冷。
自己如果被陷在溪岭镇,恐怕别说“八抬大轿”了,就连曾经轻视的县处级,都会成了大问题。
见韶宏伟有些失神。
马坤一旁安慰道:“宏伟,你今天先去村里给村民们开会。等接待完鲁书记的调研,我抽空做做黄书记的工作。你回来后,再主动找黄书记认个错,态度诚恳一点,就会没事的。”
韶宏伟不相信黄晓坡会听马坤的劝,再者说,马坤会不会为自己说情,都是两说的。
空口人情,通常在这种首鼠两端的情况下最适用。这一点,韶宏伟心里还是比较清楚的。
要想改变眼前的被动,除非时间倒流或者有一方调走。
而时间即使倒流,难道自己就会向黄晓坡的无理做妥协吗?
韶宏伟迅即进行了否定。
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舔。
转念一想,自己做的事,后悔有什么意义。寄希望于别人,本身就是弱者思维。
再说,自己错了吗?
没错。
既然错的不是自己,那还纠结什么?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事已至此,一切就由它去吧。
想到这儿,韶宏伟突然释然了。
他对着马坤回望了一眼,摇摇头道:“马镇长,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我只管做好我的工作,至于其他的事,……”韶宏伟没再说下去。转身对马坤摆了摆手,以示告辞。
路过一楼农经站时,招呼曲婷婷道:
“走,跟我到东店村蔬菜基地去。”
“好咧!”
曲婷婷痛快地答应了一声,起身,一蹦一跳地跟着他向外走。
韶宏伟注意到,农经站里另外两个职员,见他进来,没像往常那样站起来和他打招呼。
显然,他们的心里有了变化。
韶宏伟微微一笑,人皆如此。
曲婷婷今天上身换了件米黄色衬衣,下身依旧是黑色裙子,但比昨天的及膝,明显短了一截。
这样的裙子,使她在上韶宏伟的车时,有些吃力。
她只好冲着驾驶座上的韶宏伟求助道:
“宏伟哥,拉一把。”
韶宏伟伸手把她拉了上来。
握着她的手时,一股柔弱无骨的感觉通过手心传了过来。
关上车门,韶宏伟一边启动车子,一边批评道:
“咱们是下村,又不是去走秀,你穿那么短的裙子,到了大棚里,你怎么蹲下?”
一般在大棚里操作示范技术时,肯定经常蹲下,那样的话,曲婷婷的裙子很不方便。
为此,韶宏伟曾经批评过她。
那是在一次两人在蔬菜基地示范时,也是因为曲婷婷穿了裙子,他不经意间看到了她蕾丝边的粉色内裤。
虽然当时只有他在她的对面,而且背着光,但那种视觉上的冲击力,不是一般男人能受得了的。
曲婷婷看了看他,回道:
“谁想到今天还要下村呢,要不我回家去换一条裤子?”
韶宏伟把车子开出院子,想了想道:
“算了,约好了九点半,回去太耽误时间了。今天只是给村民开个会,不用操作。就这样吧,下次注意。”
曲婷婷挺了挺胸脯,坐直身子,把她的大腿伸到韶宏伟的面前:
“没事,你看,我今天穿了连裤袜,和里面是同色的。”
说着,将裙子向上拉了拉,露出修长的大腿。
韶宏伟下意识地瞄了一眼,那裙子几乎被撩到了腿根处。
连裤袜确实是肉色的,隐约可见里面三角内裤的边缘。
韶宏伟当时汗都下来了,忍住骤然的心跳,嗔道:
“快放下,一个女孩家,这像什么样子?”
说罢,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身边有这么一个大胆的尤物,开车就变得很危险。
曲婷婷见韶宏伟的脸都红了,得意地一笑,放下裙子,系上安全带。
一边系,一边嘟囔道:“谁发明的安全带,这破玩意对我们女孩子就是不友好。”
韶宏伟一边开车,一边嗔道:
“上面勒一勒,也不影响啥。万一有个急刹车,没有安全带,人会穿过玻璃飞出去。”
“安全带,安全带,就是保安全的。”
曲婷婷歪着头看着韶宏伟,猛然来了一句:
“凡是带‘安全’两字的,都是保安全的吗?”
“轰……”
韶宏伟的脑子里有东西在炸响。
即使像他这样有六年生活经验的人,也架不住这样的挑逗。
两人都是成年人,都明白她的话里指的是什么。
韶宏伟之所以不敢对曲婷婷有非分之想,一是两人在一个单位,一旦传出绯闻,肯定会对自己的仕途产生影响。
二来,即使他和程秋燕分手了,他也不认为曲婷婷适合他。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两性关系,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如果仅仅是逢场作戏,不符合他的性格,更会给自己惹麻烦。
就像他一直调侃同学孙富江的那样,一个想干大事的男人,首先要管好自己的裤裆。
韶宏伟深吸了一口气,转回脸看着曲婷婷道:
“好好说话,再不好好说,就让你下去。”
曲婷婷嘻嘻一笑,这才向他打听刚才楼上发生的争吵。
韶宏伟简单描述了一下,没过多的渲染过程。
曲婷婷瞪着她那一双乌黑的眼睛,吃惊的看着韶宏伟:
“我的老天啊!宏伟哥,原来是你啊?”
“刚才我们在楼下,听说楼上有领导吵起来了,还以为是谁呢?闹了半天,是你,而且还直接呛了黄书记?”
韶宏伟微微一笑:“怎么啦,你怕了?”
曲婷婷嘴一撇:“切,干我屁事。”
转而又道:“可也是。在咱溪岭镇,也就只有你有这胆子。不过,这以后,咱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韶宏伟此时心里已经很淡定,就道:
“怎么?他黄晓坡会吃人?”
曲婷婷手抚摸着起伏的胸脯道:
“和吃人差不多。去年因为那个副镇长喝了酒,在背后说了几句他和山河公司的坏话,传到他耳朵里,不是愣找个理由,给免职了。要不然,您怎么能递补进来这个副镇长呢?”
韶宏伟问道:“黄书记和山河公司,怎么说?”
于是,曲婷婷就将镇里关于两者关系颇深的传说,说了一番。
韶宏伟心里确认,与昨天孟可丽所说的群众来信相吻合。这让韶宏伟的心里警觉起来,也仿佛看到了突破口。
只是没想到,一个镇书记竟然与一个相关利益公司走的这样近。
而前任副镇长只是私底下议论了几句,就被黄晓坡清除了。
哈弗H6所过之处,看见镇上和沿途的村子在打扫街道,粉刷墙壁和标语。
曲婷婷指着窗外的这些,对韶宏伟道:
“宏伟哥,听说今天新任县委书记要下来,说是不打招呼,不提前准备。你看,这不是到处都在收拾呢吗?”
韶宏伟努力甩掉脑海里萦绕的不快,说道:
“我也听说了。或许,鲁书记的想法是好的,他希望看到下面真实的情况。可到了层层贯彻下来,就是另一种样子。”
“其实,这也难怪,每次领导下来,无非是走走形式,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我在韩书记身边时,也对这种现象深恶痛绝。都是形式主义,劳民伤财,为视察者和被视察者两方脸上贴金。”
韶宏伟对此见怪不怪了。
曲婷婷又道:“宏伟哥,你说,鲁书记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会不会是另一个韩书记,我倒是挺期待的。”
韶宏伟不置可否。
到现在为止,自己还没见过这位新来的县委书记。
在此之前,韶宏伟何尝不是如此期待呢?
绿蚁小馆里,听孟可丽介绍了一番鲁书记的背景和执政风格,韶宏伟曾经热血沸腾。
可他上任的第一天,第一把火就烧在了自己身上。这让心怀干一番事业壮志的韶宏伟,无疑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韶宏伟的车子开得很快,两人赶到东店村的时候,刚刚九点二十五分。
东店村蔬菜合作社位于村东头的一片土塬上。
那里依山傍岭背北向南,错落有致的分布着三百多座日光式温室大棚。远远看上去,颇具规模,仿佛岭上的一道风景。
韶宏伟没有进村,而是直接把车开进了挂有“东店村无公害蔬菜合作社”牌子的园区大门。
说是大门,其实就是用钢筋焊了一个拱形门。自门向两端延伸,四周用水泥柱和铁丝,简单围了个园区的四至轮廓。
这东西,别说拦人了,恐怕连山坡上到处跑的野兔子都拦不住。
园区靠近柏油马路这端,有一块相对宽敞的平地,上面坐落着水泵房,沼气池,种子库,肥料库等设施。
进了大门,迎面是个彩钢板包装车间,七米见高,二十米进深,高大而又宽阔。
合作社的办公室就在这座包装车间里,两个集装箱房,就是他们的办公室。
韶宏伟的车子刚在院子里停下,彩钢板车间里早就迎出两个身影。
那两人紧走了几步,远远地就热情招呼着:
“韶镇长,你们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