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建民与大儿子邱悟和二儿子邱江一起,将卧在沙滩上的邱索解开绳子,搬掉木梯和石头,再合力将他扶了起来。
邱悟蹲下身子,邱江与邱建民一起将邱索放到了他的背上。
虽然太阳升起来了,可此时的邱索,仍然冷得直打哆嗦。
他趴在邱悟的背上,感受着这个堂兄弟传递给他的体温,湿漉漉的衣服也打湿了邱悟的背部。
邱悟背着邱索站起身来,感受到了邱索的身体正筛糖般颤抖着,知道他一定很冷,得尽快送他回去。
于是加快了步伐,邱建民紧跟其后。
邱江原本要跟着的,突然想起了什么,便转身回到河边的沙滩上,去寻找之前柳氏的那把菜刀。
很快,邱索被背回来了。
邱建民的妻子汪氏早在邱索家的堂屋前,摆放着一个火盆。
在她的指挥下,邱悟背着邱索跨过了这个火盆,寓示着要去掉这一身的晦气。
到了家里,汪氏端过来一盆热水,先擦掉了邱索满脸的沙子,再给他好好洗了一把脸。
又给邱索找来一身干净的衣服。
然后转身出去,交代邱悟用热水给邱索擦一下身子。
邱悟关上了房门,脱掉邱索身上的湿衣服,与邱建民一起用热水给邱索全身都擦了一遍。
穿上干衣服,邱索顿时感觉一点也不冷了,体力也正在一点一点恢复。
邱悟让他干脆进房间休息,捂着被子先睡一觉再说。
但邱索摆了摆手。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一段时间后,他终于感觉自己缓过来了,能站起身来。
尝试着用手支撑了一下,果然站了起来,并不很吃力。
看来,这具身体倒也结实。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邱悟起身开门,原来是他母亲汪氏给邱索端来了一碗姜糖水,让邱索尽快喝下。
除了汪氏,门口还站满了其他人。
但在邱建民的阻拦下,那些人都没有进屋,只在门外看着。
邱索感激地看着为了他忙前忙后的这一家三人,没有接水,而是扑通一声朝着三人跪了下去:
“大伯,大伯娘,悟哥,邱索无以为报,只能给你们磕头了。”
说完,一个头磕到了地上。
邱建民一把将邱索扶了起来,而汪氏的脸上,眼泪竟瞬间溢出。
这孩子,真的太难了。
邱建民一边扶邱索一边说道:“孩子,你受苦了,咱是一家人,不兴这个。是大伯没用,想保你,却保不下来。现在好了,总算活下来了,后面的日子还很长,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汪氏抹着眼泪,说道:“孩子,你不用这样,是邱佳义一家一定要置你于死地,我本来要去跟他们去拼命的,但你大伯说得对,他家势大,咱斗不过他。”
“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孩子,都过去了,别想得太多,以后,就没事了。”
邱索点了点头,看向邱悟说道:“悟哥,我还想麻烦你一件事,请你赶快去将我娘亲接回来。”
邱悟一边起身一边劝邱索道:“好的!……邱索,能活着就不错了,千万不要去想什么复仇之类的事,我们是斗不过人家的,那样只能反而害了你自己。”
邱索脸上露出苦笑,道:“谢谢悟哥提醒,放心吧,我心中有数的。”
邱悟去邱佳义家里要人去了,邱索接过大伯娘手里的姜糖水,一口饮下。
姜糖水又辣又甜,喝到肚子里暖暖的。
……
没有多久,柳氏神情呆滞地跟着邱悟回来了,手里没有了菜刀,脸上有被人打过的巴掌印。
看到邱索和其他人,她没有一点表情,而是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蒙头大睡。
屋外那些人一个一个挤了进来,看似是关心邱索,实则大都是好奇邱索是不是真的见到了阎王爷。
还有人问他有没有过奈何桥,有没有让他喝孟婆汤……
帝都大学毕业,又是特种兵兵王的邱索,应付这些人,没有任何问题:
“我运气好,只看到了黑白无常和阎王爷。当时黑白无常拖着我前往奈何桥,却刚好遇到了前来巡视的阎王爷,阎王爷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就让我回来了。”
邱索瞎编的这一番话,竟没有一人表示怀疑,相反,他们一个个都震惊不已。
立即有人问道:“你不是说,如果再将你沉河处死,所有在场的人都会遭到报应吗?”
邱索低头沉思一会,抬头说道:“阎王爷还跟我说了很多话,但说了一些什么我不能告诉你们。”
这下,在场之人抓耳挠腮,一个个开动脑筋,都想从邱索的嘴里套出话来。
“阎王爷长什么样子?”
“黑白无常是什么样子?”
“阎王爷是不是知道你是怎么被冤枉的?”
“阎王爷有没有传授你一些上天入地的法术?”
如此等等。
可邱索只是看着他们,不摇头,也不点头,且什么都不肯说。
原主本就是一个非常木讷的人,平时很少跟人说话。
众人见问不出什么来,感到很是无趣,渐渐地就散了。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人都散了,邱建民一家人见邱索已没什么大碍,交代了邱索几句话之后,也离开了。
他们还有很多农活要干,不能一直守着邱索。
……
吃瓜群众走了,邱索开始整理原主的一些记忆。
柳氏与邱索母子二人能活到现在,是靠着堂伯邱建民一家照顾,还有邱索的三个姑姑不时给予一些救济才挺过来的。
邱建民一家人,也是这村上唯一一家真正对邱索母子有同情心的人。
当然,这个年代,家家户户都过得艰难,邱建章死后,他家的两亩良田也一直由邱建民种了,他照顾这对母子也是应该的。
虽然柳氏这疯婆娘身上常年都带着菜刀,浑身又脏又臭,正常人见到她都很害怕。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邱佳义的二儿子邱汇耀挨过她一刀,就没有再伤害过其他人。
而那次,柳氏就差一点被活活打死,是邱建民带着他的兄弟们拼了命才将柳氏救了下来。
令人奇怪的是,柳氏没有娘家人,乡亲们只知道,是邱建章的三姐邱慧兰和三姐夫董子平给他张罗的。
当时,柳氏还是一个知书识礼的绝色美人,人们只知道她姓柳,不知她是哪里人,却能看得出来,这个柳氏一定来自大户人家。
乡邻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好的媳妇怎么会看上那个老实巴交的邱建章呢?
于是就有了各种猜测,有人说柳氏的娘家可能是犯了大事,被满门抄斩,她是逃出来的。
也有人猜测,这柳氏可能是被人拐卖到青楼,柳氏聪明,趁人不注意,逃出来了,刚好被跑船的董子平给救了,为感谢董子平的救命之恩,愿意听从董子平的安排,嫁给了他的妻弟……
柳氏与邱建章婚后不到三年,也就是邱索两岁之时,他们家多年空置的牛栏里突然来了一头牛。
后来,失主找上门来,一口咬定是邱建章偷了他家的耕牛。
那失主远隔大林村有三十里地,牛是不可能自己跑过来的,新任族长邱佳义与族人商议之后,就对邱建章进行了沉河处死。
可三年后,一个专门偷盗别人耕牛的盗贼被人抓到了,他供出来说,邱建章家的那头耕牛就是他伙同别人偷过来的。
当时他与一个同伙一起偷了牛,被人追赶过来了,见无法脱身,他的伙伴就建议将牛关到邱建章家那空置的牛栏里,没想到,邱建章给他们顶了罪。
……
过了约半个时辰,家里也没有其他人了,邱索这才关上门,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来到了母亲柳氏的房间,想看看这个疯了的母亲。
令他十分意外的是,柳氏早已坐在床边,身上还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见到邱索,她一把将邱索抱进了怀里,强行抑制住自己的哭声,却泪如雨下。
邱索大惊,难道娘的疯病突然好了?
“娘,你的病好了?”
柳氏没说话,而是去关上房门,转过身来,直接拉着邱索的手,一起坐到床沿之上:
“儿子,娘本来就没病,从来就没有真正疯过,但娘为了自保,只能一直装疯。”
“啊!?——”邱索闻言惊呼。
柳氏神情严肃而又凝重,继续说道:
“本来,娘想等到你十八岁成年之后,一些事情才能跟你说的,但今天的事告诉我,等不及了,也不能等了。”
邱索转而心中狂喜,原先还担心着原主有个患了疯病的老娘,一些事不好实施。
现在发现,原主的娘竟然一直都是装疯,那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娘,有什么事,你说吧,儿子长大了,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有些事情儿子知道了,可能比不知道好些。”
原本邱索打算告诉母亲,他有本事了,能保护娘亲了,他还要为原主报仇。
但他知道,说什么不重要,做什么才更重要,况且就算那样说了,也没什么实际意义。
再说,他要保护好自己和这个可怜的母亲,还要替原主报仇,就必须以原主过去的生存状态蒙蔽别人,他才有更多成功的机会。
“儿子,你不小了,有些话我就跟你直说了,呜呜……你爹爹,你爹爹建章,是,是被我害死的,呜呜呜……”
说到这里,柳氏已经泣不成声了。
邱索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问道:
“娘,你不是没病吗?怎么又说这样的疯话?我听说,爹爹是被人冤枉偷了耕牛,沉河淹死的,怎么就是你害死的呢?”
听邱索这样一说,只见柳氏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抬头望着房顶,哽咽着说道:
“当年,邱佳义的二儿子邱汇耀,觊觎为娘的美色,多次强迫我与他交好,但都被我拒绝了。”
“后来,他又威胁我,如若不从,他们就会对你父亲下手。我当时太蠢了,只知道必须坚守妇道,根本就没有理会,也没有告诉你父亲,而且,还给了邱汇耀一个耳光。没想到,一个月后,你父亲就出事了。”
“这事,一定是邱汇耀伙同别人故意设计害死了你爹,你爹死后,邱汇耀就不断过来纠缠我。为了自保,我只能装疯,还搞得自己满身恶臭,每天身上带着一把菜刀。”
“本来,我打定了主意,要一刀结果了邱汇耀,替你爹爹报仇的,但你当时还只有两岁,我实在舍不得你,就只能一直装疯,躲避邱汇耀。”
“有一次,邱汇耀想试探我是不是真疯了,对我用强,我一菜刀就朝着他的脑袋劈了过去,可惜被他躲开了,只砍中了他的肩膀。但那次,为娘也被他们打得差点死去。”
“所以,儿子,你爹的死,与为娘脱不了干系,说是为娘害死的也不为过。”
“娘知道,你的心里也一直恨着邱佳义一家,从小你就偷偷在家里练武,估计是被邱佳义家里的人偶然知道了,怕你以后找他们的麻烦,又想要对你下手。”
“所谓青苗,可能是他们故意设的局,也可能是你巧合遇上了这么个事,他们刚好可以趁机除掉你。”
“所以为娘今天将这些事告诉你,是让你自己以后一定要小心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
邱索明白了,一切皆有因果,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原主所谓的练武,不过是瞎练,没有师傅教,也就是夜里每天打打拳,踢踢脚之类的。
除了母亲柳氏,就只有大伯邱建民见到过一次,不过大伯也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
没想到,武艺并没有练出什么名堂,却丢了性命。
邱佳义一家,真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透了。
他既然穿越过来了,接替了原主的身体,也继承了原主的情感,那他就有义务为原主一家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