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芳也未必会将宫美隐瞒的过去告诉肖润,只是不知从何兴起的念头,让宫美开始怀疑那女人一定会告密。疑虑随着时间变本加厉,等到公寓中的新居落成后,梅芳一定又羡慕又嫉妒,说不定会找机会试图破坏自己的幸福。人总是无法真正祝福别人的幸福,若自己和肖润为了某种原因发生矛盾,梅芳恶意揭露自己的过去的确可以带来强大的杀伤力。
一想到这儿,宫美的心就没有安稳的一天。只要住进玉楼,宫美一定会相当在意梅芳的一举一动,老是提心吊胆地随时窥探她的神色,从而不得不无时无刻逢迎取悦对方。宫美担忧刚组成的新家庭被他人所分裂,只好被不安与怯懦折磨着度过每一天。
即便宫美多次苦苦请求,也无法说服肖润搬到别的公寓。以肖润任性固执的个性,一旦认定便非玉楼不住,如果宫美执拗地坚持要搬家,他肯定会质问个水落石出。如果理由薄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的话就太令人生疑了。但就这样放任不管继续拖下去的话,宫美的一颗心又整日悬在秘密被说破的恐惧之中。
五
肖润出差回来的前两天,宫美在晚上八点左右来到了玉楼。两年里刻意避而不见的这栋建筑,外观上丝毫没有改变。从外头向上望,二楼深处的那间屋子窗口灯火全灭,等待她的是一片漆黑。丝毫没察觉异状的肖润就这么预订了这套房。不过,对于这点宫美倒是不意外,毕竟从一开始她就觉得是深不可测的因缘注定。
八点前后是这栋公寓出入人流最少的时段。宫美按下左手边狭小管理员室的门铃。门后露出梅芳尖削的脸庞。
“哎呀。”
梅芳一见到宫美,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宫美快速地闪进屋内,若在走廊外磨蹭,不知会不会让外人撞见。
“我……到这儿,是因为最近一直想起
方恒爱呀。”
“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哎,请坐。”梅芳笑眯眯地请宫美入座。
跟原本推测的一样,值夜班的警卫老公不在,只有良子一人在家。不过,也有件事超出了宫美的推想,房间一角堆的坐垫上头,那只长得极像老鼠的茶褐色吉娃娃,一见到宫美便猛摇那短短的尾巴,站起来把鼻子朝她的膝盖凑过去。
“咦,这只狗?”宫美很惊讶。
“没错,是方小姐的狗。它非常聪明伶俐,两年前你常来这儿它还记得……方小姐在她去世前两天,把狗送给了我。也正因为这一点,显示出方小姐已经准备自杀,警察们肯定她服用过量安眠药致死的说法。这只狗来我这边后生了三只小狗,我把它们都卖掉了,还卖了个相当好的价钱呢。”
这只吉娃娃,也窥见了自己与方恒爱之
间的“缠绵”。
宫美就这么让狗舔着,蕾丝手套怎样也不肯脱下来。拿起茶碗时,也牢牢地戴着手套端着,虽然这举动挺没礼貌的,但她主要是为了做衣服而来,并没有那么不自然。
宫美与梅芳闲扯追忆了一些方恒爱的往事,然而她心中最在意的其实是时间,她并不想拖拖拉拉太久。
“那个房间现在住着什么人?”宫美开
始试探。
“一个月前空下来马上就有人预约了…
…是位叫作肖润的人,难道你不觉得很神奇吗,跟包养方小姐的人同姓。”
“呃……”
“之前那个肖择诚是东阳人,这次这位,倒是还没详细询问对方。等他搬进这里以后,我要好好打听一番。”
梅芳至今什么都不晓得。包括预订公寓的人是肖择诚的次子,还有新婚妻子就是宫美这件事——肖润什么都还没跟管理员说。
这点对宫美而言纯属侥幸。要是梅芳从
肖润那儿听到了些只言片语,应该会兴奋过度地跟老公报告,要不了多久全栋住户可能全知道了。即便只有一人知道这个秘密,对宫美的人生而言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威胁。总之,非阻止这个连锁反应发生不可。
“梅阿姨,今晚突然来打扰您,什么礼物都没带,真的很抱歉。”
“别这么多礼啦,你好久没过来坐坐,我高兴都来不及呢。你结婚了没有?”
“我嘛,目前还没对象。只想朝开一家
小裁缝店的梦想前进。”
“很感人,一直朝这个方向努力发展,好的结婚对象一定就快要出现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梅芳鼓励着宫美。
“是吗,反正我也不愿多想。要不然这样好了,梅阿姨,我帮你做件衣服当作礼物吧。就在这儿帮你量身可以吗?”
“两年前你帮我做的那些服装很适合我,穿出去常常被大家称赞呢。我好好收着,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想找别的店做衣服了。”
梅芳之后没找别人做新衣服应该是因为吝啬吧,她一听到宫美的提议开心地笑到合不拢嘴,对宫美絮絮叨叨地说着客套话。
“梅阿姨,量身之前,我想参考之前帮你做的服装,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好的,好的。我把它们好好收在衣柜
里,现在去拿。”
当梅芳面向衣柜露出整个背部时,宫美从口袋拿出一个银色圆形的金属制品,正是之前在方恒爱房里换衣服时,不小心从口袋掉出落到床下的那个卷尺。宫美从顶端拉出有着红黑双色刻度的黄色卷尺,一端卷在戴上手套的指头上绕了好几圈,金属壳子那一侧的卷尺也同样捆得紧紧的,宫美将中间那段卷尺,从梅芳身后绕过她的下颚。
快五十岁干巴巴的女子瘦弱无力,即便如此,她死前的痉挛仍然十分惊人。宫美感觉过了比预期长好几倍的时间。而且,她担心受害者再度苏醒过来,用全身的力量勒紧卷尺,又多勒了十五分钟。卷尺上头用乙烯树脂包覆,加工后格外强韧。
终于放松卷尺的那一刻,因长时间用力过度的关系,宫美的指头难以正常伸展,所以整个麻痹蜷曲在一块儿。总算有只手上的两根指头稍微伸直了些,就用了这两根手指头一根根掰开其它扭曲的手指,而关节更是痛到让她咬紧嘴唇。
此时她不经意地发现,一旁迷你的吉娃
娃站在坐垫上直勾勾地盯着她,一阵寒意流窜了宫美全身。这只狗,即便看到主人被杀害的场面也一声不吭,就这么冷眼望着。让宫美想起两年前,这只狗来回嗅着、窥伺着,原本的主人与今日这个杀人凶手每个夜里搂抱的画面。
宫美挨近这只小狗,动物的直觉早已明白杀机四起,小狗的耳朵瞬间竖起成警备状态。宫美的手抚摸着畏缩倒退的圆滚滚的狗头,一把捉住不知所措的小狗那颈子上的项圈。宫美将卷尺绕过咽喉处死命绞紧,卷尺被扯出了皱褶。因为绞杀这只只比手掌稍大的华贵名犬,卷尺变成皱巴巴一团,因为再度使力握紧卷尺的关系,两手的手指又无法张开了。
不过她仍将那段变得皱巴巴的卷尺按照原本的模样,让银色金属壳内的自动弹力装置将卷尺吸进去,丝毫不马虎,一寸都没遗漏。
从此以后,这只狗再也不会在她去找肖
润的时候,露出遇到老朋友的模样了。梅芳的嘴,则从此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步出这扇门,昏暗走廊上,寂静万分,不见人影。
宫美招出租车离开时,便在心中盘算着卷尺该在哪儿丢弃。她脱掉手套,屈伸活动一下指节。多亏了这双手套,在管理员房里没留下一枚指纹。
大案迷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