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婴勺是谁?”
尽管她已经设想过无数遍身份暴露的场景,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难掩紧张。
如擂鼓般响亮的心跳声贯穿宴欢的大脑,她强装镇定地直面迎上他的视线。
季怀衿也不着急,他从锦囊里取出一个熟悉的弹珠捻在两指之间摆弄。
“宴姑娘身手不错。”
这个琉璃珠怎么会在他那?
“会点防身的三脚猫功夫有什么稀奇的吗?”宴欢站起身,不服气道。
世人皆知翎雀楼婴勺使得一手好暗器,除了十字镖和梅花针外,却不知琉璃珠也是她的傍身招数。
他没有直接拆穿,而是一言不发朝她靠近,她被迫连连后退,很快背部就抵到了墙壁。
“你···”她看不透他的意图,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季怀衿终于停住了脚步,他蓦地伸出手撩起宴欢左边的发丝挂到耳后像是在确认什么。
热的吐息在空气中交缠缱绻,隐约还能闻到他身上沐浴过后若有若无的檀香,宴欢身体僵硬得仿佛石化了一般。
“你的右耳后边有一颗痣。”他淡淡道。
宴欢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登时捂住耳朵,从指缝中依旧能窥见她红得快滴血的耳尖,刚刚被他不经意碰到的地方变得异常滚烫。
“你什么意思?”她疑惑道。
“婴勺在同样的地方也有一颗痣。”
他是自夜访高府那天在假山后留意到的这颗痣,原本他只单纯觉得婴勺与她有几分相像便没太在意。而后面在拍卖会遇袭时他正想演戏装装样子却不料她一直在暗中帮他,若非发现散落在角落的琉璃珠,他也不可能这么快便察觉她的身份。
而今日她耳后的这颗痣也彻底坐实了他的猜想。
“那又如何?天下之大,同个地方长痣很稀罕吗?”宴欢狡辩道。
“手。”
季怀衿强行抓住她的手腕,他修长的手指在她的中指与食指之间摩挲,明显能感觉到她的指腹覆着一层厚茧。
“宴姑娘说自己只会些三脚猫功夫,可你这茧没有个十年八年可练不出来。”
自知身份败露,宴欢嗖的一下收回手,警惕的盯着他:
“你想怎样?”
“今日我救你一命,也抵了上次欠你的人情。纸条一事,是不是也不用我帮忙了?”他穿着柳色交领长衫,柔顺的墨发被随意用绸带别到脑后,微微敞开的领口出还渗着水珠,漫不经心地抱臂看着她。
他越是无所谓,宴欢越是不悦。
“你出尔反尔!”她怒斥道,随后声音又弱了下来,“你明明答应过要帮我。”
“我何时答应过要帮你,是白纸黑字立了字据还是有见证人在场作证?”
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自食其言的卑鄙小人,亏她之前还如此信任他。
气不过的宴欢扣住他的肩膀反手将他压在墙上,“无耻!”
“不知我哪点说错了?还是说宴姑娘压根拿不出证据?”季怀衿神色自若,声音平淡没有一丝起伏,相比之下倒显得宴欢咄咄逼人。
话音刚落,宴欢也意识到自己过激了,立即松开他的肩膀,背过身道:
“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不想怎样,我只是想和宴姑娘谈一桩合作。”季怀衿拍拍衣服沾上的灰尘。
“什么合作?”
“既然你我目的一致,翎雀楼混迹江湖多年,眼线众多,加上楼内人人擅武,我们大理寺重权在握,所到之处进出无阻,何不一同查清此事?”
宴欢思考片刻,“我并不能代表翎雀楼。”
“但你有翎雀楼的人脉不是吗?”
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无形中引诱着她,合作查案,两全其美有何不好?她也说不出。
“给我点时间考虑。”宴欢没有直接答应。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自己人。”季怀衿安抚道。
程铮从外面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看到宴欢的那一刻愣了愣,欲言又止。
“直接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禀大人,淑慎夫人和崔家大小姐被掳走了。”
“怎么回事?当时黑衣人不是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吗?”宴欢愕然道。
“后面又驶来一船黑衣人,我们人手不够没能拦住让他们坐船跑了,属下罪该万死。”程铮双膝着地,视死如归道。
“加派人手监管城门,通知姜迟砚加紧城内巡逻,排查所有客栈,一刻不可放松。”季怀衿吩咐道。
“他们为何要挟持淑慎夫人?”宴欢问。
“为了孚君令。”他忽然想到什么,“等等,高灏凇人呢?
“线报说,高灏凇前晚便秘密离开了京城。”
“离开京城?不可能,他一定还在京城内。”季怀衿笃定道。
话已至此,宴欢也清楚了他的意思。
地下赌场出事,与高氏脱不了干系。这背后的人定会杀他灭口,为保全自身高氏只能铤而走险夺取孚君令,再不济有了淑慎夫人这个人质在手,至少能保他平安出京。
看来崔皖只是被歹徒情急之下一并掳走的无辜者。
“季怀衿,我答应你了。”要想捉拿高氏,她就必须借助季怀衿的势力。
“合作愉快。”
乘季怀衿的马车回到崔府后,大堂内几位夫人和崔牧从皆是愁眉苦脸,崔皖的母亲二夫人更是哭肿了眼。
看到宴欢好生生的回来,宴氏亟亟上去握住她的手,关切道:
“真的是你吗?你还活着?真是吓死姑母了。”
宴欢把落水被救的经过同他们交代了一遍,得知是季怀衿救的她,崔牧从和宴氏神色变了又变,欲言又止。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崔牧从道。
但眼下更重要的还是崔皖这孩子,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崔洵呢?”宴欢想起崔洵为了给她们拖延时间一人敌众,恐怕伤势也不轻。
“他在房里歇着,大夫来瞧过了,说只是些皮外伤,未触及脏腑。”三夫人道。
“我去看看他吧。”宴欢道。
来到崔洵房门口,她刚想敲门里面的人已经感应到她的存在。
“进来吧。”
崔洵半躺在软榻上,面色苍白,时不时咳嗽两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宴欢?!”他还以为是母亲。
“你伤势怎么样了?”宴欢担心道。
“我还好,就是点皮肉伤,反倒是你,大夫人说你失踪真是吓死我了。”崔洵粗略扫了眼她身上的衣服,与今早那身截然不同。
“当时不小心掉水里了,还好季大人救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宴欢莞尔一笑,“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分内之事罢了。”崔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说是季大人救了你?”
“嗯,怎么了?”
“没事。”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当日他见宴欢看到季怀衿时闪躲的眼神,莫非两人相识?难道两人同时受伤那日也不是巧合?以及在大理寺门口送大人回来的女子也是她?
宴欢留意到他的胸口处洇出的淤血染红了大片衣衫,“你伤口裂了,我去叫小厮过来。”
“等等。”他倏地抓住宴欢的手腕,“你来帮我换药可以吗?”
似觉不妥,他又补充道:“那些小厮笨手笨脚的,老是弄疼我。”
宴欢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滋生出的狐疑又瞬间烟消云散,妥协道:“行吧。”
他褪下里衣,露出大片肌肤,精瘦的身体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手臂上依旧留有些淡淡的疤痕,应该是之前出任务时留下的。
她不是第一次替人处理伤口,但当她小心翼翼地拆开渗血的纱布,一道三寸长的刀痕还是触目惊心。
药粉洒到伤口的刹那他吃痛的“呃”了一声,冷汗涔涔。
“很疼?”宴欢问。
“还行。”
“抬手。”
她够不着后边,只能再靠近他几寸用状若拥抱的姿势从胸口至肩胛骨缠了一圈纱布。
崔洵垂头盯着她的发梢,俯视的角度轻而易举便将她右耳后的那颗黑痣尽收眼底,眼神晦涩不明道:
“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二字还没说出口,屋外便响起宴氏的声音。
“欢儿你在里面吗?姑母有些事想同你说。”
“我这就来。”
检查包扎无误后,宴欢简单收拾了下就往外走去。
宴氏把她拉到自个房间里,又遣退了伺候的下人,神色凝重似乎有要事交代。
宴氏扶着她坐下,问道:“欢儿,你喜欢季大人吗?”
哪个季大人?季怀衿?
不明所以的宴欢摇摇头,“我对季大人并无男女之情。”
“不喜欢就好,不喜欢就好。”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季怀衿并非良人,我与你姑父都不希望你嫁过去。”
“姑母何出此言?”
“女子落水被男子救起那可是污了清白,幸亏没什么人看到,否则你的名声就毁了。”
她倒忘了这茬,从小母亲没教过她男女大防,在宴家时每次教习嬷嬷提起男女之事都被她搪塞了过去,活了这么多年哪里知落水还得以身相许。
怪不得季怀衿要娶她···
宴氏又道:“那季大人是否有许诺过你什么?”
宴欢违心的摇摇头,她只当他是想试探她的身份。
“既然如此,往后别人问起,你千万别说落水的人是你。毕竟一眨眼的功夫,当时又一片混乱,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
“好。”她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