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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诶，你别吃了，都脏成这样了……”
那店主看他的动作，连忙上前制止，可乞丐似乎误会了店主的意思，塞得更急，被噎得翻起了白眼。
“哎？他、他——”
洛甜儿上前一步，在乞丐背上狠狠拍了一掌，将那块噎住人的馒头拍出来。
看乞丐咳嗽着大口呼吸，这才松了口气。
她紧紧盯着乞丐，可对方发丝凌乱，根本看不见脸。
不、就算看见了又怎么样呢？
她真能认出来吗？
能认出来——这个人是否有可能是她兄长？
洛甜儿紧紧捏着拳头，指甲深深掐入了肉里。
“咦？是陆家娘子啊，你还没走呢？”
赵捕头也松了口气，对洛甜儿道了谢，招呼着其他衙役就要将乞丐带走。
“等一下，赵捕头！”
洛甜儿忽然出声。
她定了定神，将话语里的颤抖尽数隐藏起来，才开口。
“我好像——认识他。”
洛甜儿不敢靠乞丐太近，放低了声音问：“你——是不是有个妹妹？”
乞丐大力拍着胸口的手停了下来，然后猛地转过头来。
开裂起皮的嘴唇微微翕动，怪异不成调的沙哑声音响起——
“婉婉……”
是婉婉，不是甜儿。
洛甜儿不知道自己心里猛然升起的是什么感受，仿佛一脚踩到空处，从山崖上坠落谷底。
“你的妹妹，是，婉婉吗？”
洛甜儿尤不死心，再问了一遍。
“婉婉……走丢了……”
乞丐的婉婉是走丢的，和她不一样。
洛甜儿吸了一大口气，慢慢吐出，闭了闭眼。
“怎么样，陆家娘子，可是你认识的人？”
“我认错了。”
洛甜儿摇摇头，站起身。
“那好，这个人我们就带走了。”
赵捕头也有点无奈。
清水县里不许有乞丐，被发现了一般都是驱逐出城。
可城外的环境哪里能让乞丐吃饱穿暖，连个避寒的破庙都没有，时常能见到不少冻死饿死在路边的人。
他们即使不忍心也别无他法，每次遇到这种事情，都觉得为难。
洛甜儿眼看着衙役们将那个男人拖起来，带走。
他大概是被洛甜儿哪个字触碰到了，也不挣扎，也不动，一直神经质的喊着同样的名字。
“婉婉……婉婉……”
这一声婉婉，一直让洛甜儿十分在意。
她回到客栈一直辗转反侧，闭上眼都觉得自己还能听到乞丐不停念叨的婉婉二字。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
第二天天不亮，洛甜儿就赶在最早的一批人里出了城。
赵捕头处理乞丐的方式就是丢进城外的一座破庙。
洛甜儿一路往东，走了好长一段路，才看到那破庙的影子。
已经十分残破了，修在山里之间，但好歹还能避些风雨。
洛甜儿刚放心一点，却猛地看见不远处一团黑影，蜷缩在树下，浑身都湿透了，还有不少泥土和脚印。
是那个乞丐。
洛甜儿心里涌上一股愤怒。
是了，如果城外仅有这一处可以让乞丐们落脚的地方，那破庙里的乞丐必然不会少，他们来得早占好了位置，哪里准许其他的乞丐来加入？
洛甜儿轻轻靠近。
乞丐还在熟睡，可洛甜儿进到他五步的范围，他就飞快警醒。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被人追得多了，他第一反应竟然是跑。
可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人就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洛甜儿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乞丐侧身躲开。
洛甜儿将手收回袖子里，才发现乞丐摔倒的原因是他的腿出了问题——整个左腿被人打断，从破烂的裤子里穿出一段苍白的骨刺。
洛甜儿瞳孔一缩：“别动！”
乞丐没听，挣扎着往外爬。
他也没看洛甜儿，似乎只是单纯的在远离人。
洛甜儿靠近一点，他就能爬得更用力。
草草包扎的伤口因为动作，再次流出鲜血。
洛甜儿闭了闭眼，再次开口时嗓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
“我知道……婉婉在哪里，我带你去找婉婉。”
话音落下，乞丐也停下了动作。
清水县的大夫无法医治这么严重的伤，洛甜儿托了赵捕头帮自己找了靠谱的马夫，又租借了一匹马和一辆板车，驮着乞丐就往余州城赶了过去。
赵捕头疑惑，洛甜儿却道：“只是想起了……我的兄长。”
赵捕头沉默。
他记得洛甜儿山匪案里，报的是无一活口。
亲妹妹出嫁，作为兄长的自然应当随车送行，那她兄长可能……
“这陆家娘子……倒是个心善的，与传闻里的……不大一样。”
板车颠簸，洛甜儿便买了厚厚的垫絮将乞丐裹起来，尤其是他的那条伤腿。
明明昨日看的时候还没有的，赵捕头看到乞丐的伤在震惊之后的了然无奈，已经将范围缩小得很明确了——
是破庙里的原住民。
洛甜儿将乞丐搬走的时候，他们还探头探脑的出来看过。
视线划过那扭曲的腿，洛甜儿眼里闪过一道戾气。
乞丐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从洛甜儿说带他去找婉婉开始，就一直沉默。
他不知道流浪了多久，脸上的皮肤结了厚厚一层痂，看起来又脏又糙。
但眼睛却很亮，黑黑亮亮的，从枯草一般的发丝里透过来，紧紧看着洛甜儿。
洛甜儿塞给他两热乎乎的肉包子，乞丐接了。
却没有着急吃。
他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个干净的小布包，将包子放了一个进去，然后将小布包仔细包好，重新塞回怀里，才开始吃另外一个。
洛甜儿捏着肉包，忽然有些食不下咽。
她分明看见，那小布包里还有一个馒头。
乞丐明明这么狼狈了，被打成了这般模样，那个馒头却连形状都没变一下，依然维持着出炉时的饱满，白净。
只一瞬，洛甜儿心里涌上一个念头。
那是乞丐留给“婉婉”的馒头。
她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头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样，无法发出声音。
她把剩下的包子全部塞到了乞丐手里，声音低哑。
“吃吧。”
“还有很多。”
有了板车的拖累，从早晨赶路到傍晚，也只走了一半路程。
但车夫十分靠谱，天色将晚时，一个小镇的轮廓就已经出现在了洛甜儿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