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这、这——”
视线粗粗扫过那些尸骨,洛甜儿一颗心紧紧提前。
肉体已经腐烂,骨头外露,衣服烂成破布条条,原本的颜色全被泥水冲刷褪去。
“不行,我得找人来重新收殓。”
村长满脸凝重道。
罗家坡虽然少有人来往,可好歹也是山田村对外的通道之一,和山田村的距离说不上近却也不算太远。
尸骨这样裸露,若是有个什么疫病,山田村只怕是要全军覆没!
他拦住洛甜儿:“陆家的,你也别过去了,这些尸骨不知道在外淋晒了多久,不能随便靠近。”
洛甜儿按捺下心中的着急,对村长点点头。
“村长,您什么时候叫人来殓尸体?……能不能叫上我?”
村长知道洛甜儿这是不放心,想亲眼看到尸骨重新下葬。
他道:“这个问题不大,不过得先找周老头来看看再说,现在先回去吧。”
说完,村长转身率先离开,还能听到他的低声哀叹。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哟……”
洛甜儿垂下眸子,再次扫过那一片尸骨。
尸骨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根本看不出有多少人,性别,身量。
洛甜儿跟着转身。
她现在除了知道自己有一个哥哥,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认出来那人呢?
从罗家坡回来已经是傍晚,洛甜儿先问了问陆海棠曹灼的情况,得知他现在已经清醒,并无异样,这才走向鸡棚。
曹灼正靠坐在墙角,脸色很臭。
在他身旁,是围成一圈,探头探脑的小鸡。
小鸡现在正在换毛,黄绒绒的幼羽里杂着些斑斓的成羽,看起来十分不好看。
陆君泽的媳妇是不是有病?
把他放在这样的环境下,还缝合伤口,还让他养伤。
一只小绒球扇了扇翅膀,细绒翻飞,曹灼狠狠打了个喷嚏。
“迟早杀了你们——”
他放狠话道。
“你杀它们,我就杀了你。”
洛甜儿推门进来,对着曹灼错愕的目光,十分无情:“我说到做到。”
曹灼:……
“我死了,陆——”
“我就把你交给你同伴。”
洛甜儿打断他,“他们应该很希望见到你的尸体。”
曹灼呼吸都重了,好几次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最后只能愤愤偏过头去。
操,他好像被这个小女人狠狠拿捏住了!
洛甜儿不会医术,不会摸脉,只能通过曹灼的出血情况和精神头来判断这个人恢复得怎么样。
曹灼大概是真的命大,他体内应当还有未清除得余毒,可他看起来除了不太能动会崩伤口以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别的症状。
洛甜儿检查完伤口,站起身来。
她瘦弱的身影投下一道暗影,笼罩住了曹灼的半张脸。
“你要传递消息给谁?”
浑身是伤,隐瞒行踪,不顾生死的非要离开,明明他信任的陆君泽只是去了山上,不日就会下来。
必然不只是害怕被人追杀。
她不过随口一猜,但——
看着曹灼陡然紧绷的身体,洛甜儿心中划过一丝了然。
曹灼背脊绷紧,身上不少地方的伤口又有了崩裂的趋势,开始氤氲出血。
洛甜儿倒是很冷静。
“你是第一次当淘金客吗?”
“你这样的反应倒像是我猜对了,你想杀人灭口。”
她语气轻松,浑然不在意曹灼脸上一闪而逝的羞愤。
“我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好一阵,曹灼才道:“什么交易。”
“我帮你送信,你欠我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个嘛……”
洛甜儿故作思索,蓦地笑出了声:“暂时保密。你不用担心,这件事绝对不会让你为难。”
为难不为难的……嗯,再说吧。
反正她手里几件事,总有这个人能做到的。
曹灼还没回答,洛甜儿就催促道:“快点做决定吧,我过几天可能会很忙,你再犹豫下去,机会就错失了。”
她整理了一下衣摆,将围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地小鸡崽子轻轻抚开:“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我明天再来找你。”
她抬步往外走,忽然又停下,侧过脸,对曹灼发出警告:“记着,别动我的鸡。”
曹灼:……
鸡棚的门轻轻关上。
失去目标小鸡在地上转了几圈,忽然一个振翅,跳到了曹灼腿上,找好位置,慢慢蹲了下来。
青色的眼皮一张一合,显然是打起了瞌睡。
曹灼:……我忍!
洛甜儿并没有闲着。
她趁着月色,悄然摸出村外。等越过了房屋建筑,才从怀里掏出一盏带着风壁的油灯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山田村入口,自嘲一笑。
谁知道呢,一个月前,她连夜路也不敢走呢。
夜里的山路和白天完全不一样,洛甜儿小心辨认,花了更长的时间才走到罗家坡。
她一身白衣幕篱,提着油灯,在山风里来回摇摆,真仿若这罗家坡的枉死冤魂,前来索命。
洛甜儿重新站在了那一堆尸骨之前。
多余的东西全部都被衙门带走,这里只留下了一堆尸骨。
在幽幽颤抖的油灯下,更显得可怕。
洛甜儿没有靠得太近。
村长说得不错,这些尸骨经过暴晒大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生了疫病。
但等到村里叫人,或者是报给衙门来人收殓,她只有一个人一双眼睛,肯定是看不过来的。
所以不得不提前来看看,将这些尸块碎骨记住。
可越记洛甜儿就越心惊。
这里的人数……怕是不少。
可是,哪怕是雇的人送亲呢?这些人总不会没有家人吧?
忽然客死他乡,他们家里的人,难道和她的家人一样,连夜搬走了吗?
为什么全部都成了无名野尸?
在油灯照不亮的地方,还有不少裹满污泥蛆虫的头颅,正幽幽看着这边。
洛甜儿将这一疑问记在心里,从仿若乱葬岗的尸骨中退开,沿着遍地的痕迹细细摸索。
不知道是不是夜里太黑,她看完这一路的痕迹,都没找到自己苏醒的地方。
她记得自己是在一个山脚碎石里醒的,沿着不知道干涸多久的河道一路前行,直到被陆君泽找到。
可是这附近看起来,根本没有干涸河道的影子。
难道自己不是在罗家坡摔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