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甜儿打算下午再来，顺便把小朋友接回来。
可还没有等她去接人，刚出门不久，就感受到了过路村民的打量。
那种看热闹，不怀好意，幸灾乐祸的视线，真是格外的熟悉。
洛甜儿整理了一下幕篱，才重新抬起脚步。
“你们说，幕篱下的那张脸，到底什么样……”
“听说这个洛甜儿性子奇差，唯独一张脸勉强能看。”
“但不是说毁容了么？就遇到山匪那天。不然怎么天天带着幕篱呢？有谁看见她取下来的样子么？”
“嫁到山田村这是一个月了吧？之前都没听说闹出事，还以为是已经改好了呢，结果这陆家老大才刚出门，后脚这洛甜儿就看上秦秀才了？”
“……”
这些闲话洛甜儿一句都没听到。
她加快脚步，很快赶到了学堂。
秦秀才刚说了下学，里面一窝蜂就涌出来一堆，热闹得不得了。
洛甜儿被人群冲撞，躲到了一边，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陆照阳和陆满乐从屋里出来。
陆满乐看起来依然愁眉苦脸的，陆照阳倒是没什么异常。
秦秀才跟在两人身后，第一个发现洛甜儿。
他脸色当场一沉，甩袖就要离开。
“秦夫子，请留步！”
洛甜儿追过去，把人拦下来。
“陆家嫂子！早上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还请你自重！”
洛甜儿：……
她把手里拿的东西塞给秦秀才，抢先开口：“夫子先看看这个也不迟！”
她塞过去的是陆满乐一直以来的练习笔记。
从秦秀才最开始教学的，到后来她教的，写出来的字迹变化十分明显，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分辨谁是谁非。
洛甜儿不认为自己纠正有什么不对，秦秀才既然愿意出来教书育人，自己又有秀才之名，看着也还算正派，应当是一个胸怀大度的人，说不定还挺喜欢探究学问。
她反思了一下自己，应当是早上出门得着急，所以秦秀才才当自己是在打胡乱说。
秦秀才转手将那一叠纸交到了书童小柴手里。
抬起眼皮，冷漠又厌恶的看着洛甜儿：“如果陆家嫂子还来学堂骚扰我，我只能请村长出面了。”
“骚扰？”
洛甜儿错愕：“我只是——”
“不必再说了，如果陆家嫂子对我教学有任何疑问，随时可以来将家里的孩子领回去，免得被我教坏了！”
“我！”
陆满乐仰起头，看了看洛甜儿，又看了看秦夫子，对洛甜儿小声道。
“嫂子，我今年的束脩都交完啦，有五两银子呢，回家不划算。”
洛甜儿觉得自己才叫冤枉，她不过是想和秦秀才说一说写字的事儿，横竖笔划的事儿，对方不但不给自己机会，反而一口一个恪守妇道，一口一个自重自爱。
她到底怎么不自重自爱了？
洛甜儿着急，站在一旁看热闹的陆照阳也着急。
这个洛甜儿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看中的男人抱着就抢回家了吗？现在怎么一副委屈的样子？
难道……是没看上秦秀才？
可是不对呀！
据说洛甜儿在淮北那边也抢的是这样的风一吹就能倒的麻杆，怎么忽然换口味了？
难道是看多了大哥的身姿，对秦秀才没兴趣了？
那就难办了。
他上哪儿找一个和大哥一样孔武有力的男人给洛甜儿挑？
洛甜儿看了一眼陆满乐。
小朋友虽然看起来不太高兴，闷闷不乐的，却还是拽着她的衣服，是全然信赖的样子。
哪怕他差点因为她，连学堂都没法子上了。
洛甜儿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
她当然不会让陆满乐退学。
全村都尽可能的把孩子送到学堂来读书，如果陆满乐忽然退学了，小朋友在村里不知道会被议论成什么样呢。
想到这里，洛甜儿深呼吸一口气，再次抬头，坚定的看向秦夫子。
“夫子要如何才肯与我平心静气交流一番？”
洛甜儿想到早上秦秀才说的话。
——青天白日戴个幕篱，可见不是光明磊落之人。
难道偏见是从这里开始的？
她动了动手指，放到幕篱上：“是否我摘下这幕篱，夫子就愿意与我说上一说？”
“呵，自然——”不是。
秦秀才的冷笑僵硬在嘴角。
他眯缝了一下眼睛，看着面前摘掉幕篱的女子。
女子面若娇花，肌肤瓷白，大抵是因为生了气，溜圆的猫儿眼眼角氤氲着两团水粉色，鼻梁小巧，嘴唇殷红，表情欲说还休。
洛甜儿捂了捂脸上的疤痕，见周围没其他年纪小的孩子，应当也不会吓到其他人，犹豫了一下，这才彻底松开手。
一道粉色的疤痕横亘肌肤，一下子破坏了刚才的娇美，那疤痕也就格外的碍眼起来。
洛甜儿问道：“现在，夫子可否听我一言？”
秦夫子诡异的沉默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洛甜儿完好的右脸，垂下视线，道：“既然你愿意摘下幕篱已真面目示人，那我便听你说一说。”
洛甜儿舒了口气，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一抹笑容来。
还好，这秦秀才倒也不是那么油盐不进。
“这是小六在前段时间收菽时做的作业，请夫子一观。”
秦秀才从小柴手里拿回来，粗略翻了翻。
从最开始的笔触稚嫩用笔生疏，到后来的流畅秀雅，渐显风骨，陆满乐的字，的确进步非常明显。
这不是他能教出来的学生。
秦秀才眼底划过一抹晦暗，抬起头来看向有些紧张的洛甜儿。
洛甜儿紧张时候会抿着唇，原本就漂亮的唇色隐约透露出一丝媚意。
秦秀才心里主意一转，淡淡问道：“没错，是有进步，这是你教的？”
洛甜儿松了口气。
语气轻松：“我家小六才刚开蒙，拿笔姿势不对，落笔和收笔也没学到点子上，只要将这些改好，再加以勤学苦练，自然就能看见进步。”
“我来也只是想要和夫子讨教一番，那种握笔姿势才更适合小孩子启蒙。”
“不知夫子可否提供笔墨？”
这就是要亲自和秦秀才示范了。
秦秀才眯起眼，示意小柴去拿。
东西架好，洛甜儿直接上手。
她写得很慢，但这些刻在肌肉记忆里的东西，对她来说就是手到擒来。
等她搁笔，一首五言绝句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