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盈是四品诰命夫人,手握军权的伯爵之妻,她这套名衔的配置即使在号称勋贵满地走,诰命多如狗的洛阳城也算得上是中高端的玩家了。
毕竟在大周王朝,男子若是能官居三品,那就是绝对的高官了,这个级别往上基本都是六部主官,或者封疆大吏了。
大周的惯例,封给官员妻子的诰命,品阶一般不会超过官员本身,而且并不是每个高官的妻子都能得到诰命,这玩意一看皇室的心情,二看自身的名声,故而即使丈夫官居高位,妻子却没有诰命的例子也不在少数。
所以像卢盈与薛氏这样,母女皆得诰命的情况,在大周朝屈指可数。
而且诰命之间也有差距,比如薛氏,她的诰命不是因为夫君飞黄腾达,而是因为在重文轻武的大周朝,她生育并培养了三个进士。
而卢盈也不简单,她虽然没有母亲那样被满洛阳人羡慕的育才成就,但她自己出身范阳卢氏,是绝对的世家豪门,丈夫明柏出身燕云明氏,也是绝对的顶级豪门,再加上如今明柏前程似锦,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更有军功爵位的加持,所以她的诰命也不是一般的四品诰命可比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在洛阳贵妇圈里都是响当当的一个人物的卢盈,此刻乖乖巧巧的跪在母亲面前,宝蓝色绣金福莲的襦裙规规整整的在她身边散开,呈现一个圆形。
而卢盈虽然跪在地上,却不见仪态走样,腰背挺直,双手交握放在腹部的位置,头微微低垂表示恭敬,面无表情却显得端庄典雅,配合上她不施粉黛也依然美丽的容颜,整个人像一朵绽放的海棠花。
这就是赫赫有名的海棠跪,只有名门贵女才有必要学习的一种礼仪,而卢盈此刻展示出的姿势神色和气质,即使是再严厉的教养嬷嬷看见了,也会竖起大拇哥赞一声好女子...
薛氏是打算来教训的女儿的,身为一个高端玩家,她显然对女儿驾驭伯爵府的手段很是鄙夷,在她眼里卢盈完全就是一个被安稳生活腐蚀了的憨包,早就被眼前的幸福遮蔽了双眼,忘记了去发现那些虽是可能爆发的危险。
如今的薛氏早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发间已有零星的银发,多年执掌家事,在内宅说一不二,行走坐立间威势自成,只消往那一坐,即使面无表情,也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觉。
“伸出手来。”
听闻母亲的话,卢盈这才抬起头来,这时她才发现,自家正堂的桌案上,放了一柄戒尺,那是她前几年备来教训儿子明漳的,没成想儿子太听话没用上,这玩意却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卢盈显然是从小被母亲教训的服服帖帖了,所以即使如今做了伯爵夫人,依然对母亲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心思,老老实实的伸出了双手。
“啪!!!”
薛氏一点都没留情,这一记母爱暴击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卢盈手心上。
如同玉葱一般的白皙纤手上,立刻冒出两道鲜红的印子。
“你可知道错哪了?” 薛氏神色冷漠地说道。
“女儿不该贪睡,若常此以往,下人们易生怠慢之心,若怠慢之风已起再行管教,下人易生怨怼之心,此为取祸之道。”
“还有呢?” 薛氏明显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眉目低垂着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儿说道。
“母亲,女儿与夫君身体康健,定能再有子嗣,女儿实在不愿再有人在内宅起风波...女儿当真是怕了。”
卢盈对母亲的来意心知肚明,对卢家来说,明柏是贵婿,这样一个出身高贵且手握重权的伯爵女婿,可不是随便能找到的,特别是在明柏前程似锦的当下,卢家是愿意全力扶持的。
所以如今这样的情况下,任何阻挡明柏奔向锦绣前程的人,都会被卢家视为敌人,并采取手段攻击,即便是卢盈也不意外。
也许卢家人在帮助明柏成为京郊大营副将的时候,想得只是让明柏安稳一生,这样卢盈也能安稳一生,可如今不同了,卢家人对明柏的期望,显然上升到了一个新的档次了。
万幸的是,明柏谨小慎微,处于风头浪尖之上却从来都没给言官留下任何把柄,可这样一个争气懂事的贵婿,如今唯一的弱点却是自家的女儿,卢家人怎能袖手旁观。
听闻女儿的回答,薛氏轻轻叹了口气,明显是对女儿失望透了。
“姑爷如今在风头浪尖之上,言官们日日夜夜都盯着他,这两年来不拿你作伐,已经是你父亲全力周旋的结果了。”
“为娘且问你,若今日有御史当朝而奏,说你善妒作恶,以致两个妾室死的不明不白,两个庶子也被你苛待,以致伯府子嗣稀薄,而你夫君治家不严,你待如何?”
卢盈想过自己可能会被御史们找麻烦,却从没想过御史们也许会翻前帐。
想到这里不由得整个心都悬了起来,因为小杨氏和叶氏的死,是绝对不能深究的,不然康宁伯爵府就要臭大街了,自己这个当家大妇也会被人笑掉大牙。
堂堂原配正妻弄不过一个小妾,还差点把儿子给搭进去了这种事,去哪说都笑死人了。
想到这里,卢盈的脸色终于变了,猛然抬头看向母亲,也没有起身,直接慌乱地跪着挪到了母亲跟前。
“母亲,这可如何是好,女儿糊涂啊,此事...”
薛氏看了看伏在自己膝前轻声抽泣的女儿,心里是又生气又担心。
气得是如此大好局面,自家女儿居然还玩不明白。
担心的是,勋贵人家哪有一帆风顺,日后定有时运不济的时候,如今这顺风局卢盈都玩不了,若是以后逆风了,她就只能投了呀。
但终归是亲生闺女,不帮不成的。
“我既来了,你便不必担忧了。”
“盈儿,世间之事并不是只有直来直往一说,你父亲也只有三个儿子,为何无人说他子嗣稀薄? 你夫君也有三个儿子,为何你就怕被言官弹劾?”
“你是从一开始便错了,你是原配正妻,伯爵府中无论嫡庶皆是你的孩儿,你才是嫡母,那贱人固然可恨,可你若是将那渝哥儿养在跟前悉心教导,焉知不会与你亲近?来日战事若起,明氏可是有家训的,那是必有一子要请战出征的,你不好好培养渝哥儿习武,是准备让漳哥上战场吗? ”
“那洛哥儿是庶子更是痴傻儿,你若是养在身边,着人细心照看,任谁都会说你是个好母亲的,这可是白送给你的名声,可你偏偏推出去。”
“你且快着人去接回府吧,哪怕是做给别人看,你只要善待他们,就没人敢说你苛待庶子。”
“我会在你府上待几日,你便让姑爷在军中待几日。”
“所有知道小杨氏和叶氏之事的人,都需清理掉,包括陪嫁给你的嬷嬷,你莫要狠不下心,需知今日不慎,必是来日之祸。”
薛氏一番话说完,卢盈眼睛都发亮了,哪里还有不应的道理。
可她显然还有话想说,但瞧着母亲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好意思说出来。
薛氏见此情景,直接都被气笑了。
“你是不是想问,如何才能让姑爷不纳妾,而你又不招闲话?”
卢盈想回答是,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无声的望着母亲,希望在这个无所不能的母亲身上,得到一个能完美解决的方案。
薛氏看着女儿那清澈又愚蠢的眼神,再次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你放心,你便是想给姑爷纳妾,他也不会同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