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二十一年,二月初五,明柏夫妻分府乔迁。
声名显赫的魏王府也好,一门四进士的卢家也好,都是洛阳有头有脸的人家,在这样的日子,自然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恢弘的魏王府大门前,明锵按照习俗给明柏系上一枚玉佩,然后在宗祠中的点燃一根火把,让明柏带去新宅子,寓意薪火相传。
此刻明锵满脸慈爱地向侄子明柏展示了自己对王府的绝对控制权,潜台词是“我给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给,你不能抢。不然你就得走。”
此刻王妃满心欢喜,毕竟明沂再病弱也是亲孙子,如今可能性最大的袭爵人选离开,她还是很开心的。
此刻卢氏也满心欢喜,遭受多年婆母欺压,小妾作乱的她,如今终于能堂堂正正做府上唯一的女主人了,她岂能不欢喜。
唯有明柏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因为他发现叔父慈祥的太过真实了,这样的真实绝对是伪装,而自己的妻子和外家都太过开心了,开心的仿佛自己离府是莫大的好事。
他此刻浑然不知,他已经失去了承爵的可能性。
但他心中无论怎么犯嘀咕,像今天这样的大日子,都容不得他细细多想了,身为王府子弟,又是今日分府的主人公,面对亲戚同僚上官的祝贺,他都必须仔细应对,否则一个不小心,不仅把人得罪了,还会让自己的名声臭遍整个洛阳城。
吉时一到,明柏手持火把走在最前面,嫡长子明漳抱着一个装满五谷杂粮的小盆跟在其身后,而妻子卢氏则时常抓一把绑了红线的铜钱洒向街道,引起百姓争抢,抢到铜钱的百姓也很懂规矩,纷纷大声喝彩,说些诸如人丁兴旺,家财万贯,前程似锦的好话。
魏王府前门一行人欢天喜地的出发了,两辆小马车却悄无声息的驶出了后门,一辆驶向洛阳富贵人嗤之以鼻的城北,一辆这出了城门径直往远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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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洛此刻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满月了,他已经能勉强拿着勺子吃饭了,也能在卡壳半天憋红了脸之后,说出一两个字,最关键的是,他终于不再乱流口水了。
他认为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虽然他无法告诉春花他的喜悦,但还是鼓足的气力向春花发出了一个“哈”字,来表达自己的喜悦,只是秽物排放依然不能自持,这让他很是烦恼。
明洛自醒来之后甚至都还没见过父亲明柏,他此刻心情很复杂,一方面觉得委屈,自己都这样了当爹的居然还不来关心一下。
一方面又觉得漠然,总觉得那人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他来了反而让彼此尴尬。
他不知道的是,这两份情绪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因为此刻他体内的魂魄还未完全融合,所以才会让他有这么矛盾思维。
春花是个极为干脆的人,在干活的时候聚精会神,在赶路的时候呼呼大睡,没有半点犹豫,而且鼾声之大竟有鸣雷之感,这样的鼾声之下,明洛想休息是不可能的。
他艰难的拉开马车的窗帘,看着外面缓慢移动的风景,心情很是舒畅,他总觉得离开王府很好,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好奇的丫环仆妇来偷看他,那些眼神总是让他不舒服,毕竟那是一种看傻子的眼神。
虽有积雪难行,但奔波了半日时间,明洛和春花也到了目的地。
卢氏购买的小庄园果然是极好的所在,就连明洛这样的小娃娃都看出来了。
虽然此刻田地里还是雪皑皑的一片,根本看不到底下的土地,但凭借白雪的形状,也知道底下的一垅垅田地极为规整,且庄园门口就在大道近旁,通往庄园的道路也修葺的极为平整,虽然略有颠簸,但比之那些凹凸不平的碎石路,不知好了多少。
马车进了庄园,沿着田边小道慢慢行驶,田野上一座座茅草屋出现在眼前,这些都是庄园的佃户,一年到晚为地主辛苦耕种,却只能有一间草屋居住。
车夫是个极沉默的人,看着四十多岁的样子,一路上一个字都没说过,如果不是将明洛送到庄园中心的小院之后向明洛行礼道别了,明洛都以为他是个哑巴。
也就是这个时候,明洛好像福至心灵一般,突然间发现了车夫不简单,他能看出车夫气息雄厚,脚步平稳扎实,也能通过车夫虎口上的老茧看出他是个使刀的高手,还能隐隐察觉这是一位战场上厮杀的好手。
明洛再一次不懂了,他实在不懂为什么自己都懂得这些,自己七岁上的年纪,不应该知道这些啊。
正当他弄不清搞不懂的时候,春花出手了,她再一次确信明洛确实是傻子了。
大冷的天在雪地里盯着一个糙汉看,不是傻子能干出这事来?
随后春花夹起明洛就往小院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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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小院足有十亩大小,院中央有一座木制下楼,细看之下作工甚是考究,所用木材也都是大年份的硬木,一看就造价不菲,甚至还用青砖堆砌了一座大花坛,里面种着岁寒三友,此刻梅花虽已经不长了,但一片雪白之下,小院里却还有一片翠绿,也属实难得。
毕竟是卢盈不差钱,整座院子全部用一丈高的围墙围上了,仿佛是不愿让那些卑贱的佃户看见院中的风景,又仿佛一道鸿沟,向佃户们宣誓着阶级的差距。
院子左侧有一座小土屋,此刻烟囱正缓缓冒着青烟,看来这里就是厨房了。
此刻一个看着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从中走了出来,旁边还跟着一个同样看上去四十来岁一脸老实象的精壮壮子。
春花显然是认识他们的,一番寒暄之下,在旁明洛知道了一些情报,那中年妇女叫卢嬷嬷,也是个能干事却不懂社交的人,那中年汉子就是其丈夫,名唤卢三。
这夫妻俩都是卢盈出嫁时卢家陪嫁的下人,为人老实,办事踏实,却又在府中老得罪人,所以被卢盈安排在这看守庄园,卢三管理佃户,卢嬷嬷打理小楼,夫妻档一起工作,倒也胜在安稳。
果然人以群分,老实人和老实人才能相处的好,春花和那卢嬷嬷激动的把手言欢,倾诉重逢之情。
却忘记了旁边的明洛冻得鼻子都红了,鼻涕不住的往下流。
如果不是卢三及时打岔,明洛还不知道得在寒风里待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