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后我终于到了政府大楼。
城关镇的政府大楼果然是气派,在这个年代已经是二层的办公楼,墙面全是大理石贴面,反射着中午的阳光,看着庄严肃穆。
刚进办公楼一个门卫穿着的老大爷就拦住了我
“小孩,别进去,你找谁?”这门卫说话挺横。
俗话说宰相门房三品官,这个门卫大爷作为镇的门房,怎么不得是个副镇长级别,这可得罪不起。
“大爷,我找我叔叔,我叔叔在这上班,他让我来取东西。”我随口编了个理由。
他想了一会,可能觉得我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也没必要说谎,就放我进去了。
我首先找到了民政办公室,下午的办公室没几个人,有两个看起来像工作人员老大哥在那坐着抽烟。
一个大哥是个秃头,一脸的横肉,是个大胖子,五短身材,目测得二百来斤。
另外一个比较瘦,戴个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一进屋我就念了一段我准备好的发言稿:
“叔叔大爷,我是赵来宝,我姐姐叫赵招弟,她是镇中学初中三年级的学生,我姐姐学习十分优秀,永远都是第一,她是我们全家的希望!”
说到这两个大叔有点迷惑 看着我,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我家里特别贫困,我有六个姐姐,父母身体还不好,母亲卧床不起,父亲长期慢性病,劳动能力很差,家里就靠几亩地,赚的钱都不够吃药的。我姐姐招弟想继续读书,可是爸爸妈妈说,没有钱供她了,而且,等她中学毕业就把她卖了换钱,说要卖到南方去......”
这时候我努力的哭了起来“求你们救救我姐姐吧,帮助她读书吧,民政能帮我姐姐的话,她就能继续读书,不用被卖掉了”
两个大叔表情有些木讷,应该是没见过这种事。
我觉得这时候还得加码,这帮民政的工作人员见惯了人间疾苦,都快练成铁石心肠了,光靠我嘴里说的这些困难,可能很难打动他俩的心。
于是我直接就给他俩跪下了,框框就磕了两个头,这下他俩彻底懵了,应该是没见过这种阵仗,他俩赶紧把我抱起来,放在桌子上。
“小娃娃,我们不是民政的工作人员,我们是来办事的。”
此话一出,我心里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看来我表演的太早了,我应该提前问问他俩是不是民政工作人员,这下我可真是出丑了,虽然我告诉我自己,这一辈子要脸皮厚起来,想要成功,不要怕丢面子,但是今天出了这么大一个丑,还是让我内心有些懊恼。
我这急躁的毛病也要改改,以后办事不能这么毛躁了!
话说,两位大哥,不是民政的工作人员,你俩早说啊,我在又是哭诉,又是磕头的,这不是都白干了吗?你们耍我呢?
既然你俩不是民政的,刚才算是白演了,留在这干嘛?走吧,去其他办公室转转,可能还能要点钱,先去书记办公室,擒贼先擒王,如果他能动三分恻隐之心。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擦干了眼泪,跳下桌子,拍打了一下膝盖上泥土,准备去找书记的办公室。
“你说你姐姐叫什么?赵招弟?是那个咱们镇中心校初三一班的赵招弟吗?”那个戴眼镜的男子突然问我。
“是的,我刚才说过了,我姐姐赵招弟。”
“招弟,招弟,原来她招来的弟弟就是你呀!”戴眼镜的男子对我说道。
“德海,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学校有个女孩,是个学习天才,学习成绩是我们学校的独一档,立刻基本都是满分,我教过她,真是太有灵气了,凡事都是一点就透”
“听你说过,说是你们学校这几年学生中最优秀的,今年中考可以冲全县的状元,甚至全市的都可冲一下,很厉害的小丫头,据说人还很漂亮?”
“漂亮,那是真漂亮,如果不是我儿子才七岁,我真想找她父母定个娃娃亲,在咱们镇子,就没有小姑娘比赵招弟更俊了,她不仅仅漂亮还冰雪聪明,很有古典气质,现在也才十五岁可能,所有人见了她的人都说,这个小姑娘像林黛玉似的”
“这么优秀漂亮的小孩,如果是我闺女,我一定把她当成小公主一样宠着,这么优秀的苗子,就应该直接送到省城去读书,在咱们这都耽误了,咱们这的教学水平,好苗子叶给你们毁了!”胖男子有点调侃的对眼镜男子说道。
净是废话,我也不想听了,就想快点走,步子刚迈开,戴眼镜男子就又喊住了我“小朋友,你说你姐姐要放弃读书,还有被卖掉,真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们吧?”
“我在这又哭又磕头的,就是为了我姐筹学费,希望有民政有好心人能帮帮她,我骗人干什么!”我有些生气的回复。
“我是你姐姐学校的老师,我叫刘一周,我教过你姐姐,对她印象很深,没想到她现在要面对这么大的困难,她还是个15岁的小丫头,哎,这个叔叔叫张德海,是咱们镇里有名的养殖大户,也是热心肠,一会你带我们去你家,我们去看看,你跟谁来的,叫你大人来。”
我一听,还真可能有惊喜,便急忙说道“我自己来的,我认路,我带你们去我家,我家离镇子上不远,也就十多里路”
“你自己来的?你这么点个小人,在这大冬天走了十多里路?谁让你出来的?不怕走丢了?冻坏了?你个小不点人虽小,胆子还挺大,那你等我们一会,等着我们办完事和你一块去,你德海叔叔有车,一会就到了”
没想到这个五短身材的油腻胖子竟然有车!这才九几年,车是非常高档的奢侈品,市区里有一些私家车,基本也都是非富即贵,小镇子上基本就没有几辆车,有的镇子甚至一辆私家车都没有!这时候的车真是身份和财富的象征,这胖子可以啊,也许他愿意帮忙,一切都有转机。
我等了两个小时,厕所都去了三趟,民政人员中终于慢慢悠悠,晃晃荡荡的回来了,这一看就是中午喝了,还没醒酒,工作人员和他俩很熟,一见面就哥长哥短,闲聊了起来,这个民政工作人员看到我没有管我,可能以为我是谁家的孩子,他们三聊了能有一刻钟,先是胡扯,再是聊了点八卦,特别是男女之间的八卦,聊的特别起劲,什么哪个学校老师出轨被抓了,哪个女老师性格也别开放,喝点酒就和人去睡觉,全是这点床上的事,他们眉飞色舞的讲八卦讲了一刻钟之后谈话才逐渐步入正题。
刘姓老师是来替几个残疾学生要补助的,看来真是个很热心肠的人。
张德海是为了一个六十多岁行动不便的老光棍邻居而来,来问问是否可以办理五保户,或者镇上的敬老院能不能接收一下,这人也是古道热肠,听起来也是性情中人。
这个民政工作人员是个老油条,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就一直打哈哈,然后说找领导汇报一下,双方扯皮了半个点吧,基本算结束了。
双方谈话刚结束,我就突然跪下,然后又是一番哭诉,基本复制了刚来时说过的内容。
刘老师两个人没有阻止我,只是面露尴尬和无奈,可能觉得和民政哭诉也有点用吧。
刘老师还补充了几句,给我背了书,而且再三强调,赵招弟如何学习优秀,如果能够继续深造,清华北大也是有机会考上的,是个难得的人才。
民政工作人员虽然也算见多识广,这种五六岁小孩当众下跪哭诉的事他也是没有遇到过,很是惊讶。
他扶起我,仔细问了情况,也许我的表演比较能直击人心,也许这个工作人员内心叶比较柔软,思考片刻后他说道“让你父母家长来,带上村上的证明,我给你批一百块钱。”
听到这个数字我有点失落,不过想想,现在才1988年,一个老师一个月的工资可能就二三百块,一次批一百也算是大额数字了,也许这就是他最大的权限,这也算很有善意的了。
“谢谢叔叔”我赶快谢了这位大哥。
“小王,我和德海要去他家看看,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刘老师看起来很随意的对民政局的大叔说了一下。
这样看来这位刘老师确实是一个很热心肠的人,这是想为我家多争取点救助。
我很感激的看了一下刘老师,等我钱权在握,一定给你个校长当当,不对,校长太小了,给你个局长当当!
小王没有犹豫,欣然同意,他们三人带上我,一共四个人走出了办公楼,上了长海的车。
德海的车是一辆崭新的桑塔纳,这车在2022年那是老破车,在现在这真是豪华座驾,是身份和权势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