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思雅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
——程忆昔她自鲨了?
这、这……
陈九也赶紧问道:“救回来了吗?”
莫一凡说道:“救回来了……本来也没什么事,她想触柱,被我们的人拉住。然后一直捆着她,不让她自由活动了。”
大家眼里犹有惊骇之色,完全搞不明白程忆昔到底想干什么。
——她用心良苦、布下如此恶毒的局用来陷害两个毫无瓜葛的无辜人,动机是什么?又为什么要在事情败露以后企图自鲨?
靳野倒是很快反应了过来,问莫一凡,“程忆昔这么做,是不是为了逃避责任?”
莫一凡皱眉说道:“应该是。”
佟思雅问道:“莫哥,你有问她吗?她为啥干这种事?”
莫一凡叹气道:“我赶回所里一问,才知道程忆昔什么也不肯说,不管我们的人怎么问她,反正就是一问她就哭,一句话不说。”
“我到了以后,她就喊了我一声哥,我一问……她就哭着朝那墙柱子冲了过去!”
说着,莫一凡看向佟思雅、又看了看靳野。
佟思雅看得懂莫一凡的表情。
她直截了当地说道:“莫哥,我不原谅她。”
“她这是在有预谋、有组织、有计划、有针对性地陷害我!”
“是她自己蠢,把她亲手安排的计划搞得一塌糊涂。”
“但这不代表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我要求她向我道歉!”
“她必须要写检讨!写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张贴在胡同口的公示栏那儿。”
“然后我还要她赔偿我精神损失费!”
佟思雅很清楚:程忆昔虽然干了坏事儿,但到底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众目睽睽之下,她干的破事儿被群众拆穿,根本没有影响到佟思雅。
也就是现在,程忆昔不肯交代,所以还呆在派出所里。只要程忆昔交代了、且她没有杀人动机的话,派出所最多也就是批评教育一通,然后放了她。
佟思雅可不想当大善人,就这么算了。
她必须要把程忆昔打痛不可。
要不然,谁知道程忆昔下一次又要发什么疯?!
莫一凡点点头,“对!弟妹的要求……很合理。”
靳野说道:“莫哥,程忆昔破坏的也是你的名誉,你应当也有同样的要求。”
莫一凡苦笑摇摇头。
坐在一旁的陈九忍不住了,“莫公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是在纵容那个程忆昔你知道吗?”
莫一凡说了实话,“我本来在地安门那边儿执勤的,你们以为……我是怎么在执勤时间里回去所里的?”
佟思雅和靳野瞬间了然——估计是程璞那边的人给莫一凡压力了。
莫一凡又道:“不过,弟妹的要求很合理,我会回去跟程忆昔好好谈一谈。”
言外之意:他可能会放弃追偿。
甚至——
他愿意在重压之下,还坚持要为佟思雅主持公道,这其实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
陈九也半懂不懂的,问道:“这个程忆昔,难道还是个后台很硬的人?”
佟思雅向陈九解释了。
陈九就更生气了,“还是个养孙女呢!就这么嚣张了……那要是程璞亲孙女来了,还得了哇?!”
莫一凡叹气,“别这么说,这不是老首长的意思。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老首长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这是当年受过老首长大恩,已经转业到地方上的几位叔叔伯伯的意思。”
“他们都是老首长的部下,当初在战场上的时候老首长为了救他们,为他们挡过枪……你们能理解吗?一个上级,因为爱惜下属的性命,不惜为他们挡枪……”
“所以这事儿啊,他是真不知道。”
说着,莫一凡又看向了靳野,“老弟,明天咱们约了老首长一块儿吃饭,你……你和弟妹能不能答应我,程忆昔这事儿……咱们好歹瞒着点儿,别告诉他,成吗?”
佟思雅与靳野对视了一眼,说道:“要是不方便,那明天我们不去也成……”
“不!这不行!”莫一凡立刻反对,态度也很激烈,“这是双方已经约好的事,不能反悔!老弟,明天你和弟妹一定要带着孩子去!”
其实莫一凡想让程璞看到佟思雅,也是希望程璞能够开心一点。
老人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要不是国家还需要他、部队还需要他,他可能就……
佟思雅和靳野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
现在,他们觉得莫一凡也有点怪怪的了。
莫一凡还有任务,站起身向佟靳夫妻告辞,又说明天一早直接在五湖桥国营饭店那儿见。
说完,莫一凡要走,陈九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也说要走。
两人便一块儿告辞离开。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靳野和佟思雅准备带着孩子们出门了。
佟思雅一边换鞋一边嘀咕,“你不觉得莫哥怪怪的嘛!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莫哥好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才策划了今天这顿饭似的……”
靳野也有同感。
不过,莫一凡的人品,靳野还是信得过的。
更别说,和程首长见面的地方是在国营饭店这样的公众场合,应该不会有事。
靳野和佟思雅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一人带着一个孩子,去了国营饭店。
结果——
刚到国营饭店门口,夫妻俩才把自行车放进一旁的雨棚下……
还着隔老远呢,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喊着靳野的名字。
夫妻俩定睛一看,原来是昨天帮莫一凡跑腿的小李公安。
小李骑着自行车飞快地溜到了佟靳夫妻跟前,一个急刹,车子定住。
他气喘吁吁地对靳野说道:“靳哥,莫头儿让我给你捎句话……他今天有事儿来不了,让你和嫂子直接进去,莫头儿已经订好了房间,酒菜也已经提前买好了……房间号是雅座三零九!”
佟思雅与靳野面面相觑。
靳野问道:“莫哥是有什么紧急任务,所以来不了吗?”
一说起这个,小李非常不满,“其实也没啥格外的任务!就昨天那女的……程忆昔,她在我们所里一直不停地闹着要自鲨,怎么劝都不行。”
“最后她跟莫哥摊了牌,说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莫哥和你们夫妻一块儿出来吃饭……”
“不然她就去死!”
“刚开始的时候莫哥还只是教训她,说她妈妈养育她不易,怎么可以这么不重视生命。”
“结果越劝越出鬼,程忆昔像疯了一样自己打自己耳光,还试图咬断自己的舌头,吐了满嘴的血……”
闻言,佟思雅和靳野齐齐瞪大了眼睛。
小李说道:“莫哥实在没法子,只好答应程忆昔,今天绝不过来和你们一块儿下馆子,程忆昔才消停了……”
“所以莫哥让我过来找你们,说他今天来不了,让你俩自己进去吃。”
“好了,我还得回去呢,你们赶紧进去吧!”
说着,小李骑着自行车走了。
佟靳夫妻更加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佟思雅说道:“要不我俩走吧!这事儿怎么还越来越玄乎了。”
靳野想了想,却说道:“听我的,咱们还是进去吧!首先我相信莫哥,其次我见过老首长一次,那确实是个很好的老人家……”说着,他抱着小豹子,率先走进了国营饭店。
佟思雅只好牵着小老虎跟了上去。
国营饭店里的雅座三零九,需要进入国营饭店之后,穿越一楼大厅,再沿着环境优美、绿草芳萋的小径走上一会儿,就能看到一间单独的屋子。
门口已经站着几个人。
其中一人是靳野见过的——张鹤。
张鹤是警卫连连长,也是程首长的贴身警卫员。
虽然张鹤他们全都穿着便装,但可以从他们强壮的体态、站立如松的姿态、看似随意实则锐利狠戾的眼神……不难看出,他们就是身经百战的大兵。
这会儿张鹤远远地看到了靳野,高兴地扬了扬手,“靳野老弟,这儿这儿!”
靳野笑呵呵地抱着小豹子、领着佟思雅和小老虎一块儿过去了。
不料——
张鹤本来还笑眯眯的,等他看清楚走在靳野身后的佟思雅时,立时脸色大变!
不仅仅是张鹤,就连张鹤身边的几个穿着便装的大兵在见到了佟思雅之后,也人人惊诧万分,个个瞪圆了眼珠子,瞠目结舌地看着佟思雅。
靳野愣住。
佟思雅也愣住。
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过了好半天,张鹤才颤颤巍巍地问道:“靳野老弟……她、她是谁啊?”
靳野答道:“她是我爱人,佟思雅。”
张鹤奇道:“什么?你、你爱人她……她姓佟?”
旁边一个大兵也盯呆愣愣地问道:“不是姓宁吗?”
佟思雅与靳野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宁姓???
这……
这时,一道苍老又慈祥的声音响了起来,“张鹤,是不是一凡来了?”
须臾之间,一个剃着寸板的老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靳野和佟思雅齐齐朝着老人看了过去。
靳野已经见过程璞了。
但佟思雅还是第一回见。
程璞已经六十多了,因为常年训练,他的体格体态看起来只有四十多的样子,但头上的寸板已经雪白,面上的皱纹也已经十分深刻。
他看到了靳野,笑眯眯地说道:“原来是小靳来了啊……来来来,屋里坐。”
靳野向程璞打招呼,“首长好,这是我爱人佟思雅……”
一语未了——
程璞顺着靳野的介绍,看向了佟思雅。
老人面上的笑间瞬间凝固。
他看着佟思雅,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很快,老人眼圈一红,喃喃说道:“归晚?我的孩子……你、你……”
老人身形微晃。
张鹤等人急忙过去扶住他,连声呼吸,“首长!首长您别着急,别着急……速效救心丸在哪儿?快拿来!水!水也拿来……”
老人被扶进了屋。
他一手捂着心口处,一手朝着佟思雅伸去,眼睛通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这一刻,也不知道为什么——
佟思雅的心脏疼得难受。
莫名其妙的,她的眼眶里盛满了泪水。
殊不知,佟思雅这副蹙紧眉头,赤眼含泪的模样儿,就更加像宁归晚了。
老人虎目蕴泪,哑声说道:“归晚!归晚……我的孩子,好孩子,你是不是放心不下爸爸?”
佟思雅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张鹤他们更是不由自主地避开,还把药和水都递给了她。
佟思雅轻声说道:“您别伤心,先把药吃了。”
说着,她准备喂程璞吃药。
这是佟思雅头一回在众人面前开口说话。
程璞怔怔地看着她,豆大的泪珠就顺着眼角往下淌。
张鹤没能忍住,痛哭了起来,“归晚!归晚……”
程璞乖乖地就着佟思雅的服侍,吃了药、喝了水。
他一直打量着佟思雅。
片刻,大约是药丸起了作用……
也有可能是他已经冷静了下来,也看清佟思雅是个妙龄女子,根本不是他的儿媳宁归晚。
毕竟几年前宁归晚去世时已经快四十了。
程璞努力逼退眼中湿意,含笑说道:“我啊……老啦不中用啦!都认错人了……”
张鹤哭着说道:“可这小姑娘……不但长得像,气质像,连声音也像极了归晚!”
——张鹤和莫一凡不一样。
莫一凡在程璞身边只呆了五六年,那时宁归晚已病入膏肓,一直住在医院里。莫一凡只是在跟着程璞去探病时见过宁归晚三四次……再加上莫一凡见到宁归晚的时候,宁归晚已经是瘦骨嶙峋的病容,跟青春少艾、正值花信年华的佟思雅不一样。
莫一凡只是觉得佟思雅看起来很眼熟……
所以才会下定决心搓合佟思雅与程璞的这次见面。
张鹤一参军就呆在程璞身边,迄今已有十来年了。程璞的家事,他了若指掌,不但认识程璞的儿媳宁归晚,更加是眼睁睁看着宁归晚这朵美丽的花慢慢一点一点枯萎……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位年轻的姑娘,长得跟宁归晚简直一模一样!
尤其是这姑娘含泪的眼神,说话的声音……
简直像足了宁归晚!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相似的人呢?
难道说——
这姑娘就是宁归晚的孩子?
但这怎么可能?!
这时,外头响起了一道欢快的声音:“张鹤!今天你们程首长也在这儿吃饭吗?真巧啊,我们周首长也在这儿吃饭诶
!所以我们周首长让我过来问问……要不要大家一块儿热闹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