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思雅开始了坐月子、同时在家办公的生活。
既悠闲,也忙碌。
悠闲的是,所有的家务活全由靳野包圆,如果不工作,她整天除了吃就是睡。
忙碌的是,虽然佟思雅和谭工约定好,每天只上交一份说明书的翻译稿,但除此之外,佟思雅也在努力提升自己。
这一次的入职,让她醒悟到一个道理——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
以及,掌握一项不可取代的技能,才能让自己不可替代!
于是佟思雅每天花三四个小时的时间来做工作翻译稿,另外又每天花两小时来练鹅语口语与朗诵、再花两小时在背诵鹰语单词上。
她很清楚,这一次机床厂的领导们以如此卑微的态度上门求聘,纯粹是因为目前国家与鹅国的关系变得恶劣,导致鹅语成为了小语种,才让她给捡着了漏。
现在已经是一九七五年,七六年米国总统尼克松第二次访问华国,很快,七七年恢复高考,七九年国家搞起了改革开放,鹰语即将成为最热门、也是最稀缺的技能。
佟思雅必须要抓住这个时机。
当然了,除去要提前学习语言工具之外,她最喜欢的农学专业也不能放下,坚持每天学习两小时左右。
除此之外,佟思雅还要监督靳野也不能放松物理专业的学习,她甚至还手把手地教他鹰语。
靳野非常乐意学习。
不过,佟思雅对鹰语的掌握明显不如鹅语。
幸好现在家里有一本高阶中鹰词典。
现在的情况就是:几乎是佟思雅翻看完中鹰词典以后,靳野立刻拿过来开始翻阅;等到靳野看完了,佟思雅又拿过去查找……
更多的时间,是夫妻俩商量讨论着句式语法如何如何。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小豹子满月啦。
佟思雅的身体也恢复得不错,靳野再次借来三轮车,带上佟思雅和两只小的,一块儿去医院检查。
在靳野细致周到的照顾下——
佟思雅的伤口已经完全长好,恶露也止住了,由于她在月子里更喜欢喝汤水吃鸡肉,不太爱吃主食,又很容易出汗,体重比分娩前降了二十五斤!
小豹子的体重在月子里暴涨了六斤,此时他还褪去了水肿,变得肥嫩白皙,健壮漂亮。
在医院做检查的时候,其他的孩子家长们看到这么漂亮的兄弟俩,人人都抢着想抱一抱他们……
佟思雅和靳野并不是京城本地人,再加上也不愿意太铺张,就没给小豹子办满月酒。
但靳野还是听从佟思雅的吩咐,去城郊的黑市上买回二百只鸡蛋、十斤干红枣、四五十斤的落花生。
靳野留下五十只鸡蛋给佟思雅、小老虎当储备营养品,剩下的全煮熟,还用红纸染红鸡蛋壳,再分成五六十份,每份两只鸡蛋、一把红枣一把盐水花生,分别送给和他、和佟思雅要好的人家,权当作报喜了。
收到红鸡蛋的人家都特别高兴。
因为靳野有文化、是工农兵学员,也因为他和佟思雅男的俊女的俏,还因为佟思雅三年抱俩还生的都是男孩儿……
年轻育龄妇女全都抢着想要靳野和佟思雅送来的红鸡蛋。
已经收到了的,人人喜笑颜开;没收到的急得团团转,最后鼓起勇气拎着礼物上门来要……
谁不想吃佟思雅家的红鸡蛋啊,谁不想生个像小老虎或者像小豹子那样健康肥壮又漂亮的男孩子啊!
在这个时代,大家都不宽裕,很理解这对年轻的夫妇为什么没办满月酒,大家甚至还很贴心地送了回礼给靳野:三五个生鸡蛋、一小袋糯米、半把桂圆干、二两红枣干、一小罐红糖、自家酿的甜酒酿什么的。
看着不多,但把几十户人家送来的贺礼集中在一块儿,那真是品种五花八门,还堆得像小山一样!
丰富的物资,大大改善了靳野和佟思雅的生活品质。
而人情的走动,也让夫妻俩和街坊邻居们的关系更好了。
说个笑话:
田嫂也是孕妇,预产期比佟思雅晚一个月,她吃了靳野送去的红鸡蛋以后,果然生下了一个肥壮漂亮的男婴!她前头已经生了两个女儿,终于生了个儿子,全家人都喜气洋洋的。
片区里的另外一个头胎孕妇的情况也是一样,吃了佟思雅家的红鸡蛋以后,第二天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杜芝芝听了,悔不当初,说当初她要是再坚持一下,吃了佟思雅的红鸡蛋以后再生,说不定就能生个儿子了!
大家理解她想生儿子的心态,纷纷劝她,说只要二妞健康就行,就更别说,二妞还是远近有名的漂亮小闺女了!又漂亮又健康的小闺女,长大以后还会是个体贴的小棉袄,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啊!
杜芝芝这才破涕为笑。
不知不觉,六月过去了。
佟思雅又在家里好好休养了一整个月。
除去工作、学习的任务之外,她开始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打扫房间和院子,打理后院的菜园子,喂鸡、做饭什么的。
八月的第一天,靳野按骑着自行车,前头的大杠上绑个小板凳,小老虎坐在小板凳上;佟思雅坐在车后座上,胸前用布巾绑着小豹子。
一家四口去了青华大学。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佟思雅都是头一回来到这全国顶尖的高等学府。
她心里特别特别激动。
青华大学的招生老师人也怪好的。
这些年来,他们见多了各行各业的工农兵学员。
工农兵学员的政治素养很高,对国家对集体的忠诚度是极好的,但个人文化修养就参差不齐了,大多数都是小学文化。
当然了,也有少数工农兵学员是初中或者高中学历。
这是工农兵学员学员的文化水平状态。
工农兵学员的年龄构成呢,少有十八九岁的年青人,大多数二十五六数,也有三十出头的人,毕竟是从各行各业里选出来的优秀工作者嘛!
甚至为了迁就来自全国各地的、合各行各业的工农兵学员,青华大学在新生入学这一方面放得特别宽松。
新生登记的时间为整一个八月,九月一日开学。
但是,当招生老师看到手里牵着个娃,怀里还抱着奶娃娃的靳野时,还是震惊地瞪圆了眼睛,“同志,你、你这情况……”
靳野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工农兵学员录取书、介绍信,以及导师周育生的亲笔推荐信,一块儿交给了招生老师。
其实招生老师只是觉得,从没见过带着那么小的娃娃来上学的工农兵学员。
直到他看到靳野掏出了一张落款为“周育生”的推荐信,顿时不敢置信睁大眼睛。
周育生是谁?
那可是科研界的泰斗!!!
他跺一跺脚,半壁江山都得抖一抖!
而且周育生被国家派去大西北秘密基地做科研去了……眼前的这青年居然能得到周教授的亲笔推荐信?!
招生老师看向靳野的目光一下子就变得无比热烈。
他立刻带上了真诚而又亲切的笑容,对靳野说道:“同学,请你跟我来,我马上带你去见我们郝校长。”
于是,靳野一家子跟着招生老师去了郝校长办公室。
郝校长听说靳野手里有周育生的推荐信,也惊呆了,连忙接过靳野递过来的信,翻来覆去地看,确认那是周育生的笔迹,又看看靳野……简直笑成了一朵老菊花!
郝校长赶紧对招生老师说道:“小李啊快去把林教授、刘教授和江教授都请过来!就说咱们这一届的学生啊,终于出了个扛把子!”
闻言,靳野与佟思雅对视了一眼。
招生老师神清气爽,踩着风火轮似的,风风火火地走了。
郝校长则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靳野、又看看佟思雅,最后看向了俩孩子,不由得一愣。
靳野主动介绍起自己的情况。
他告知郝校长,妻子佟思雅马上要去首都机床厂工作,他的大儿子靳思哲即将去上托儿所,出生刚一百天左右的小儿子即将跟着他一块儿来学校上学。
郝校长一听,方才涌上心头的狂喜莫名消散。
工农兵学员的个人条件么,总体说来,是参差不齐、比较复杂的。
郝校长管理学校好些年,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工农兵学员:
一学期总共二十二周,有缺勤二十周的,临毕业了还没搞清楚他的教室在哪儿、他的寝室在哪儿、老师是谁、都学了些什么……别问,问就是工作太重要,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赶到学校来上课。总之,只需要给他一份工农兵大学生的毕业证就行。
他还见过来上大学前一个字不识的,在大学里混了两年后依旧一个字也不认得的工农兵学员。
他甚至还见过,整个家族五世同堂足足七八十口人陪着一个工农兵学员来上学,然后要求校方解决家属食宿问题还要求给家属安排工作的……
现在郝校长听到了靳野的话,心头打起了小鼓。他心想:周教授推荐的这年青人,应该不是来混日子的吧?
很快,青华大学三位顶尖级的物理学教授匆匆赶到,他们一进门就连声问道:“校长,周教授推荐的学生在哪儿呢?”
靳野坦然自若地抱着孩子向大家问好。
他当奶爸的样子实在过于自然,以至于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他怀里的小婴儿。
三位教授之中,当属林教授的性子特别着急,直接问靳野,“同学,你原来是什么学历啊?”
靳野答道:“没有上过学。”
“哦——”
林教授露出满意的表情。
几秒钟过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了,“你说什么?你没上过学?”声音一下子调高了好几度。
靳野认真回答道:“是的,我一天学也没上过。”
众人惊呆了。
佟思雅说道:“各位老师,靳野没上过学,不代表他没有文化没有专业知识。请各位老师相信周教授的眼光,尽情考一考靳野。”
靳野点头。
三位教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性格比较温吞的刘教授头一个开了口,问了靳野几个非常浅显的常识性问题。
靳野认真作答。
林教授问了几个高中物理相关知识,靳野也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江教授觉得靳野回答提问的时候非常流畅,完全不需要思考,便问了他几个昔日大学里的物理课内容。
靳野依旧回答得简洁、全面又完美。
几位教授面面相觑,眼里的小火花又燃了起来。
接下来——
三位教授你一个问题、我一个问题,接二连三地询问起靳野。
靳野全都回答得十分妥帖。
最后林教授高兴得哈哈大笑,直接问靳野道:“你就说吧,周教授是怎么教你的?你都看了哪些书,自己做过实验吗?”
靳野一五一十地将周育生寄给他的那几箱子书的书名说了,将自己已经看完的书名报上,以及自己是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下做过几场比较简陋的实验一一说了……
接下来,靳野开始问几位教授问题,问的都是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三位教授一听就来劲儿了。
他们仨就着靳野提出的问题开始了激烈地辩论,靳野认真地听,甚至还能时不时地加入到讨论中来。
郝校长见了这场面,笑得连嘴都合不拢,小小声对佟思雅说道:“走,咱们上外头说话去,别打拢他们,就让他们在这儿好好讨论一下学问。”
身为校长,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这些科研教授们迸发出如此激烈的倾诉欲了。
一时间,连郝校长自己也觉得意气风发。
佟思雅含笑点头。
两人走到了外边儿,郝校长问佟思雅她和靳野的生活情况,要不要住校什么的。当听说两人已经在外头租了房子住,还自己开伙时……郝校长悄悄松了一口气。
主要是,学员住集体宿舍倒是没什么,可靳野拖家带口的,又不是老师,学校要是给他安排了食宿,就怕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会有有心人拿着这个说事儿。
在这过程中,郝校长又透过玻璃窗户,仔细地观察着抱着小婴儿在屋里和三位教授辩论的靳野。
当然了,小婴儿也并不是完全安静的。
睡了半小时左右,孩子开始闹了。
靳野走到一旁去手法娴熟地给孩子换尿布,还从他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玻璃奶瓶、一个保温水杯、一个不大的陶瓷水杯、一包婴儿奶粉,动作麻利地给孩子兑好了牛奶,再灌进玻璃奶瓶里去,慢慢地给小婴儿喂了奶,拍奶嗝……
七十年代物资匮乏,佟思雅托邻居纪婶帮忙,才买到了那个玻璃奶瓶。
那是一个可爱的小鸭子造型的玻璃瓶,瓶嘴可以套上橡胶奶嘴。但在这个时代,国家的工业化程度很低,橡胶奶嘴十分珍稀、质量还不怎么样。当初佟思雅拿到奶瓶的时候,是有配上两只奶嘴的,但佟思雅自己试了试,发现橡胶奶嘴的胶味儿很重,味道还泛苦。
她试过洗后阴干、用水泡后晾干、直接在干净无油腥的锅里烫煮,但根本无法消除那浓重的橡胶味儿和苦味儿。
她只好将那两只奶嘴收了起来,改用靳野自己制作的竹制奶嘴。
这下子倒是没有异味了。
可竹塞与玻璃瓶口衔接得不是很好,必须将奶瓶倾斜在特定的角度,才能保证既不漏奶、又能保证外头的空气不进入奶瓶……
这事儿只有靳野能干。
佟思雅都做不好。
当然了,如果是佟思雅带娃的话,根本不需要那个玻璃奶瓶,直接哺乳就好了。
这会儿在靳野的仔细照顾下,吃饱喝足的小婴儿又睡着了。
小婴儿很乖,整个过程都没怎么哼哼,三位教授则完全沉浸在科学辩论中,靳野还时不时参与讨论,所以三位教授完全没有注意到靳野还在照顾一个小婴儿。
啊对了,屋里还有呆着靳野的长子。
那是一个看起来两三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很乖。
父亲在和长辈说话时,小男孩就自己坐在一旁看书。
父亲照顾弟弟时,小男孩立刻放下书本过去帮忙,他拿出一个饭盒,小手费力地揭开盖子,取出里头的湿毛巾给弟弟擦洗屁股……动作还有模有样的!
当父亲给弟弟喂奶时,小男孩将先前父亲从挎包里拿出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慢慢收拾好,又全都收回挎包里……
当然了,这孩子还小,干活不利索。
但孩子很有耐心,盖子盖不严,就停下来慢慢盖;用过的毛巾没叠整齐,那就慢慢地叠。总之他会一直反复做,直到把事情做好了,才认认真真地去做下一件事。
当郝校长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他是十分震惊的。
他没见过这么会带孩子的年轻父亲,没见过那么乖巧听话的两三岁小孩儿,更没见过丝毫不哭不闹的小婴儿。
以及,他也没见过像靳野这样,一天学堂也没上过、物理专业知识却能和顶尖学府里的专业教授想媲美的人!
郝校长深呼吸,觉得必须要好好重视靳野这个学生。
他要带着孩子来上学?
没问题,具体问题具体解决嘛。
只要靳野能处理好照顾孩子的时间和学习时间,他的授课导师也不介意的话,那他这个校长……必定是要为这样愿意学习、很有潜质的学子保驾护航的。
毕竟,自从高等教育停摆以来,就鲜少有机会招到像靳野这样的优质学生了。
郝校长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