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清并没有接着讲述后来发生的事,只说从那之后,沈之恒便处处都和自己争,他更加勤奋刻苦,几乎是有些偏执的在所有方面和沈淮清较劲。
本来以为沈之恒只是要强,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比他这个大哥差,可如今看来,他想要的并不止于此。
白卿卿听完这两位王叔幼时的故事后只觉得可悲,沈之恒走到今天,竟然会是因为洛玉情的妒忌,而沈淮清深受洛玉情的影响,在打碎玉盏后选择了诬陷沈之恒,他打碎玉盏的同时,也打碎了弟弟的心。
“陛下将这些事说出来,是为了让我们做什么?”白卿卿问道。
“孤明白之恒走到今日这般地步都是因为当年的事,可他到底是孤的弟弟,孤希望能解开彼此之间的误会,让之恒不要一错再错...”沈淮清说着,把目光投向了叶司命。
“误会?陛下以为这一切都是误会?”白卿卿突然问道。
“卿卿,冷静些。”令狐彧轻声说。
白卿卿回头看了一眼令狐彧,看他摇了摇头,不服气的坐下。
“陛下想怎么做?让我们原谅沈之恒所做的一切?还是直接杀了他?!”叶司命猛地站起来,对着沈淮清大声喊道。
沈淮清被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叶司命。
“我不管你们母子所犯下的恶行,可因为你们两个的斗争害了多少人?!你竟然以为这一切悲剧只是个误会?!”叶司命回想起叶家当年所遭受的一切,恨不得当场杀了沈淮清。
“司命!”白阎上前拉住了叶司命。
“我与司命哥哥想的一样,这些事并不是误会,陛下与誉王的私人恩怨牵扯了太多无辜的人,不论陛下今日叫我们来是为了什么,我都不会帮陛下做任何一件事。”白卿卿也站了起来,说完后就抬脚向外走去。
令狐彧见状,也站起身来,对沈淮清道:“晚些时候本座会再找玘王商谈,先告辞了。”
剩下的几人看令狐彧和白卿卿已经离开,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等着还是也先离开,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叶司命被白阎按在座位上,想发作却又不得不顾着白阎,憋闷的都要发疯了。
白阎也很无奈,按住了一个叶司命却按不住自己的宝贝孙女,看着白卿卿和令狐彧一起离开,他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陛下,卿卿这孩子...”白阎想要解释,却被沈淮清抬手制止。
“孤清楚月怜的性子,她眼里揉不得一粒沙,更何况这件事的始末确实是孤与之恒的错,白将军不必担心,孤不会怪罪月怜。”沈淮清苦笑着说。
容问言和容月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白卿卿和令狐彧离开,这两个人才反应过来,今天的事可不只是要化解沈淮清和沈之恒的恩恩怨怨那么简单。
“陛下,您与誉王殿下的事我们都了解了,陛下今日与我们说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要说是想解开心结,这事不是我们能够解决得了的。要说想与誉王殿下和解,那又为何要叫我们来呢?”容问言问道。
沈淮清看向容问言,回答道:“之恒对孤有着太多太多的恨意,孤要是直接对他说想要化解多年的积怨,请他原谅,只怕他会觉得孤是疯了。”
“那陛下想怎么样做呢?按照陛下所说,誉王殿下对您积怨已久,我想不是我们说几句话,誉王殿下就能忘却杀母之仇原谅您和先王后。”
容问言说到‘杀母之仇’时,沈淮清的表情有一瞬的变化,不是内疚、不是心虚、而是有一瞬的杀意。
“这是陛下的家事,我们不该牵扯进来。”容月觉察到了沈淮清的表情变化,赶紧上前将哥哥容问言往后拉了拉。
沈淮清笑了笑道:“月先生放心,孤只是想求各位帮个忙。”
“陛下这样大张旗鼓的叫来这样多的人,只是想让我们帮个忙?什么样的忙要劳动王后和绾绾公主也来?”
容月嘴上倒也不客气,沈淮清今天这样叫大家来,都不像是他口中所说的想让大家帮忙,反倒像是要把所有人都给拖下水,来帮他处理沈之恒的事。
“月先生这是哪里话?人多好办事,月先生应该也懂得这个道理不是?”沈淮清回答道。
“陛下,这说了半天,您到底想要我们帮什么忙?”白阎也逐渐不耐烦起来,他现在也觉得沈淮清今天很奇怪,而且白阎又想起叶昀的那块皮,心中就更怀疑沈淮清是有什么危险的打算了。
沈淮清看向了公输静俞和沈绾绾,对白阎说道:“孤已经查到,是之恒对绾绾下毒,导致绾绾成了痴儿...”
白阎回答道:“陛下如今所说的话,恕臣不能全然相信。”
“白将军是怕孤借此来除掉之恒?呵...孤没有那个打算。”沈淮清说道。
“那陛下是想?”白阎问。
沈淮清起身,对叶司命说道:“小叶将军,你父亲对孤有恩,当年孤没能救下他,是孤亏欠了你,也亏欠了叶家,可今天孤想求求你,救救孤的女儿。”
沈淮清的话听得叶司命一愣,怎么?沈淮清所说的帮忙,指的是救他的女儿沈绾绾?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看叶司命一脸疑惑,沈淮清解释道:“叶昀的那块皮,是之恒以前向父王提出要割下来的,说是以此来要挟叶远清,若是叶家安分老实,便可归还让叶昀能‘有个全尸’,若是叶家还想要谋反,那边永远让叶昀‘死无全尸’。”
叶司命听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拳打在了沈淮清的脸上。
“陛下!”公输静俞想过来扶他,沈淮清伸出手示意她自己没事。
叶司命这一拳力量极大,沈淮清被打的倒在地上,他爬起来的时候,左边的脸颊已经肿了起来。
“小叶将军,请你求求你的四叔,将家中的‘木敕花’相让,救救绾绾。”沈淮清不顾脸上的疼痛,对着叶司命深深地鞠了一躬。
叶司命此时心中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难受的喘不过气,看着沈淮清对自己鞠躬,又看了看一边一脸天真的沈绾绾,叶司命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头,摔跪在地上,不住地呜咽起来。
“你们这些人...为了这个王位害了多少人...我父亲至今都还背着勾结散妖谋反的罪名...你竟还有脸来求我救你的女儿...”
叶司命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出这些话,眼睛里满是恨意。
“做梦!”叶司命喊到。
沈淮清还想再求,叶司命便已经夺门而出,冲出了露枫堂。
沈淮清颓然的跌坐在地,双眼空洞无神。
容问言看着沈淮清这个样子,叹息一声,带着容月也离开了。
“天命王权,总是能轻易让人迷了眼睛,蒙了心神。陛下,叶家那边臣会尽力帮您,可叶远清愿不愿意让出‘木敕花’,臣不能强迫他。”白阎说完,也离开了。
天空中积了一整天的阴云此刻传来了阵阵闷雷声,雨点在第七次雷声响起时落了下来,来势汹汹。
滂沱大雨毫不留情的打在沈淮清身上,他站在雨中,低垂着头。
“陛下!快些回来避雨吧!这样大的雨!您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好?”公输静俞带着沈绾绾躲进屋里,朝着沈淮清喊到。
沈淮清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公输静俞。
“沈之恒...你我...不死不休...”
这场雨下的没完,都已经入了夜,却丝毫不见它小。
“先生,喝点姜茶吧?先生回来时淋了雨,可别受凉了!”溯云给白卿卿端来一杯姜茶,还贴心的为白卿卿披上一件披风。
白卿卿看着窗外的大雨,嘴里轻声念叨着:“王后娘娘以前对我那样好,没想到她竟然...”
令狐彧刚刚沐浴完,穿着一件单衣走了进来,看白卿卿托着下巴念叨,说道:“卿卿,还在想今天的事呢?”
白卿卿把手里的姜茶递给令狐彧,回答道:“如何能不想呢?以前只觉得我那三王叔心狠手辣,可如今知道了他为何会这般,心里总是有些别扭。且不说他害得青棠婶婶差点出事,司命哥哥与整个叶家也是被他所冤,还有我娘亲...”
提到白凝雨,白卿卿的情绪也骤然低落,令狐彧看她神情哀伤,轻轻将她搂进怀中。
“卿卿,咱们会查清楚的。”令狐彧轻声道。
白卿卿点点头,把头靠在令狐彧的胸口。
“咱们今日突然离开,本座说了会回去找玘王,不过要是卿卿你不愿意本座参与这事,那本座便不去了。”令狐彧温柔的看向白卿卿。
白卿卿想了一下,还是推开了令狐彧,对他说道:“公子还是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令狐彧轻笑,伸出手抚了抚白卿卿的脸颊道:“好,那本座快去快回,卿卿你就在这里吧,雨还没停,回雨桐阁要是再受了风就不好了。”
白卿卿帮令狐彧穿戴整齐,目送着他坐上了马车,直到马车的影子消失在街口。
令狐彧和溯云来到崇鸣殿的时候雨已经小了许多,宋安现在门口,似乎是在等他们。
“彧公子,陛下正等着您呢。”荣安迎了上去说道。
令狐彧走进屋子,沈淮清正坐在那里,手里也端着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姜茶。
“彧公子来了?请坐吧。”沈淮清道。
令狐彧坐下,溯云跟着他,站在了令狐彧身后。
“彧公子说要回来,可是有什么事要问吗?”沈淮清的脸色不是很好,有些苍白,许是因为淋了雨的缘故吧。
“不,本座原就没打算帮你,也没有问题要问你。”令狐彧说道。
“那彧公子回来,是有什么事?”沈淮清无奈的说。
令狐彧看向沈淮清,眼中的精光一闪,露出几分狠劲。
“本座是来警告你,不要再把卿卿牵扯进你与沈之恒的那堆破事里,别以为本座不知道你的秉性是什么样子。”
令狐彧说这话的时候,只是他身上所散发的气场,就已经让沈淮清感到不妙了。
“孤本来也就只请了彧公子一人前来,孤哪里会知道月怜也跟着来了?”沈淮清连忙解释。
“不光是这一点,玘王。”令狐彧道。
沈淮清一抖,不敢再看令狐彧。
令狐彧起身,一步一步走近,最后停在沈淮清面前。
“灵司阁与闇雨楼不是替你办事的,你应该是很清楚这一点的,对吗?”令狐彧一把卡住沈淮清的脖子,直直的盯着他的双眼问道。
沈淮清惊的直点头,令狐彧手上的力道才小了下来。
他松开沈淮清,背对着他说道:“请玘王记住,以后只有你来闇雨楼叫本座,没有你请本座进宫来见你的份儿!”
令狐彧说完,带着溯云离开了崇鸣殿。
沈淮清瘫坐在椅子上,惊魂未定。
“看来...想利用灵司阁和闇雨楼除掉沈之恒是不可能了...”
沈淮清揉了揉自己被令狐彧卡出手印的脖子,喃喃的说道。
御花园,凉亭内。
沈之恒与一个男子相对而坐,男子面前摆着茶盘,里面放着一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茶具。
“老师今日真的好兴致,饮茶赏雨,别有一番风味。”
沈之恒端起茶杯,细细的品了一口。
“嗯~是老师珍藏的茶叶吧?味道可真是好。”沈之恒夸赞道。
男子并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亭子外的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老师?”沈之恒叫到。
“饮茶要静。”
男子开口道。
沈之恒一怔,连忙闭口坐正,不敢再说话。
男子又给沈之恒添了一杯茶,示意他品尝。
沈之恒端起茶杯,又仔细的品尝着茶水的味道。
“如何?”
男子问道。
沈之恒放下茶杯,恭敬地回答道:“似乎带着些炭火的味道...”
男子满意的点点头,对沈之恒说道:“凡事不能只凭初次的感觉就下定论,要多了解,多感受。”
沈之恒连忙拱手回答道:“老师说的是,学生受教。”
男子看了看沈之恒,眼神中多了几分心疼,叹息了一声,对他道:“之恒,你的那位兄长不简单,你当真还要继续下去吗?”
沈之恒咬紧嘴唇,依然保持着拱手的姿势对男子道:“杀母之仇,学生无法不报。”
男子似乎早就想到沈之恒会这样回答,抬手扶起沈之恒,对他说道:“之恒,你是个好孩子,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有些事,即使是为了替陈妃娘娘报仇,你也不该去做。”
沈之恒低下头,没有做声。
“你能否答应老师,从今日起,不再用伤害他人来报仇?”男子盯着沈之恒问道。
沈之恒看着男子的眼睛,里面有对自己的心疼和对那些事的不能接受。
“学生...知错...”
沈之恒忍着眼泪回答道。
男子拉着沈之恒坐下,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之恒,现在回头,为时不晚。”
沈之恒点点头,还是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凉亭外,还是淅淅沥沥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