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撞，用尽了孙爱华平生最大的勇气。
看着腿上流出来的鲜血，感受着腿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孙爱华痛哭不已。
她残了！
她亲手把自己弄成了瘸子！
就算办了病退回了城，她往后也只能拄着拐杖过余生了……
孙爱华一边哭，一边恨着她的爹妈。
是他们给她出了这样的馊主意，才导致她犯下了这样的错误，成了终身残疾。
她都已经想好了，等她顺利回了城，她一定要好好报复她那双狠心的爹妈！
孙爱华不知道，小时候很疼她的爹妈，后来之所以不再疼她，就是因为她长大以后，一有坏事，首先就怪罪别人，却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与孙爱华同行的人看到她腿上的血，平时再讨厌她，也忍住对她产生了同情。
“真可怜，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就这么残了！”
同情归同情，谁也不敢上前去扶孙爱华。
孙爱华的人品本来就坏，又在那些大妈大婶不饶人的嘴里，发酵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已经逐渐妖魔化了。
加上孙爱华最近为了填饱肚子，一再刷新村里人的认知，到最后，村里人都知道了，她连小孩的饭菜都抢。
如今，连村里老聋子走在路上，都知道要避着孙爱华，生怕一不小心与她撞上，就被她讹上了。
帮不帮她，真得好好掂量一下。
换成姜知青那样的，大家帮了她，她肯定会感恩戴德，事后还会拎着酒肉上门来谢。
但是孙知青这样的，谢礼是什么东西？想都不要想！
帮的好就好，帮的不好，她还有可能会赖在他们家蹭吃蹭喝哩。
谁家也不富裕，再多养一个残废的话，估计就真的活不起了……
孙爱华坐在刚下过雨的泥地上，裤子都浸湿了，她很不好受。
于是她伸出手来，指望同一个找猪小分队的队员们能像之前那样，伸手拉她一把。
结果她伸出手去，老半天没人拉她。
这一刻，孙爱华终于明白，她先前那些败光人品的行为，到底有多么愚蠢了。
她哭得更伤心了。
怎么办？
眼前这么多人，没一个愿意拉她一把的。
没人拉，没人抬，她一个残废，要怎么下山？
冲动了。
早知道，她该在村里弄残自己的。
不不不，最好在知青点里。
最好计划好，先没事找事，激怒姜楠那个大力怪，再趁她动手之际，弄残自己，赖在她的头上。
这样，办理病退回城之前，还能狠狠讹姜楠一笔。
她那么有钱，活该被讹……
孙爱华刚想着姜楠这个有钱的财神，就真的见到了姜楠。
姜楠所在的找猪小分队，发现了猪的足迹，跟着足迹，找到这边来了。
孙爱华眼前一亮，出声叫住姜楠。
“姜楠，我摔了一跤，腿断了，你力气大，能不能背我下山？”
姜楠看了看孙爱华身边的那些人。
那些人默契地转过身去，回避着姜楠的眼神。
姜楠秒懂。
没人愿意背孙爱华下山呗。
巧了不是？
她也不愿意。
姜楠随便指了个方向，对自己所在的小分队大喊：“猪！我看到生产队的猪了，快跟我来！”
说着，姜楠带着小分队的队员，朝她所指的方向，一溜烟跑了。
与孙爱华同一小分队的队员终于反应过来。
姜知青有没有真的看到猪不重要。
重要的是，姜知青借着找猪的借口跑了，不用再留在这里，纠结扶不扶，以及扶不扶得起的问题了。
姜知青真聪明！
走走走，咱们快跟上去！
记住，咱们是去找猪的，才不是为了甩开孙知青这个毒包袱……
十五岁的刘大车没发挥好，反应最慢。
别人都跑没影了，他才抬起腿来。
他刚要跑，孙爱华一个虎扑，拽住了他的裤脚。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一个残废，只能留在林子里喂野兽了！”
刘大车急得面红耳赤。
今天他要是被孙知青给讹上，回到家后，他爹妈得把他打死。
想到这个严重后果，刘大车急中生智，扯破了自己的裤子，把裤脚那一截，留给了孙爱华。
孙爱华抓着一截裤脚，在细雨和微风之中，错愕不已。
这些人……
这些人……
良心呢？
对这个世界的善意呢？
连良心和善意都没有，他们还是人吗？
“你们回来呀！快回来……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刘大车听着孙爱华招魂一样的声音，跑得更快了。
他朝队员们消失的方向追去，才拐了个弯，就发现，两队人，除了孙爱华和他自己，全都整整齐齐蹲在灌木丛后面。
“嘘……”
姜楠把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蹲在这里，她是不愿意的。
她的想法是，孙爱华的死活，与她无关。她尽管大大方方地离开就好了。
但与她同一个小分队的社员们却没她这么狠心。
他们做不到，把腿部受了伤、无法行走的孙爱华留在林子里自生自灭。
不过，他们也想先看一看，孙爱华是不是真的伤到走不动了。
万一……
年长的刘大叔说道：“不是咱要把她想得那么坏，她向来都挺坏的。
咱们说的也是万一哈。
万一她的伤没那么严重，就只是想借着伤势，赖上咱们中的某一个，到咱们家中混吃混喝呢？
对吧？
说好了，咱们先观察观察，她若真的腿断了，咱们就全体出动，一个也不能少，合力把她抬下山去……”
“咯咯咯……”
不远处突然来了一只山鸡。
孙爱华明知那只是一只山鸡，却还是被它弄出来的响动吓到了。
她哭着喊着，想看看有没有路人经过，试图向过路的人求救。
结果，她的哭喊声惹来了一阵兽吼。
那兽吼听着像熊的叫声，也像虎的叫声，还有点儿像狼叫……
孙爱华想象着自己被熊拍死、被老虎和狼撕咬的样子，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她她她，拖着她那受伤的腿站起来了！
她自己都很意外！
啥玩意？
腿怎么没断？
孙爱华看着泥地里那个带滑痕的脚印子——
所以，是脚往一侧滑了，卸掉了撞过去的一部分力量，才没能让她的腿骨，在尖石上撞断？
她还真是……
撞了个寂寞啊……
孙爱华突然又笑了起来。
她感到十分庆幸。
“还好刚刚没把腿撞断，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要不然，就得留在林子里喂野兽了。
下次不这么冲动了。
我的腿可以断，但是，得先计划好，到姜楠那个财神面前去断，让姜财神赔钱！”
孙爱华以为附近没人，毫无顾忌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躲在灌木丛后的众人看向姜楠：“姜知青，你得小心了……”
姜楠笑了笑，道：“没事，我有钱。
回头我问一下她，断一根骨头多少钱。
我不介意把她全身骨头都打断。
反正我赔得起。”
众人“切”了一声，你就吹吧，就你这小身板，能干得过孙知青那个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