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明在县城里,并没有得到钱小芳的任何消息。
却恰好见证了,被解救回来的那一部分妇女儿童,与亲人重聚的那一刻。
他看着那些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人们,心中十分羡慕。
羡慕的同时,又忍不住隐隐地嫉妒。
凭什么,眼前这些人能被解救回来,与家人重聚,而他的小芳,却音讯全无?
他越是这么想,心中的妒火就越盛,表情也逐渐扭曲。
他好想上前,亲手撕碎这些人脸上的幸福……
他也知道自己这么想是不对的,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的心非要这么想。
陆正清不放心刘义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特地追到县里来找他。
见到刘义明的那一刻,他的瞳孔猛地一震。
十几年来,他从未在刘义明的脸上,见过这样可怖的表情。
那表情,使刘义明看上去,像个极具攻击力的疯子。
陆正清急忙上前,把钻了牛角尖的刘义明摇醒。
刘义明挣扎了几下,看清摇他的是陆正清,才慢慢卸下防备,并逐渐恢复正常的表情。
只是,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颓丧了。
陆正清松了一口气,拉着刘义明,轻声说道:“我们回家吧……”
除了钱小芳,你还有家人。
你爹妈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你爷爷年纪那么大了。
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儿,要他们三个如何承受?
刘义明红了眼眶,默默点头……
天已经黑透了。
刘大队长提着马灯,等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下,睁着眼睛,努力眺望村外的小路。
陆正清看到马灯亮起来的光,立即按响了自行车的铃铛。
刘大队长听见铃铛声,知道陆正清把刘义明带回来了,这才吹熄了马灯,转身回家。
刘大队长先一步到家,脱掉外套,爬到炕上装睡,假装自己不曾到村口等过儿子。
大队长媳妇:……何必呢?
刘大队长:我不想让他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能牵着咱们的鼻子走,免得他骄傲。
大队长媳妇:村里的狗都知道,他能牵着咱们的鼻子走。
你却还想要瞒着他这个当事人,可能吗?
简直多此一举!
刘义明推开院门,把自行车拎进来靠墙放好。
然后走到刘大队长的窗外,对着窗户喊了一声。
“爹,妈,我回来了。”
刘大队长清了清嗓子,说道:“回来了就去睡。你歇了这么多天,明早该去上工了。”
大队长媳妇忍不住,在被窝里拧了刘大队长一下。
“上工上工,天天就知道上工!
天一亮,你就说,该上工了。
天一黑,你又说,明早该上工了。
大中午的想多休息一会儿,你就催,别睡了别睡了,上工要迟到了……
有时候想想,真的好奇怪,我怎么会嫁给你这么一个男人,我还一口气忍了你几十年……”
刘大队长忍着疼痛,带着怒意问道:“那你说,我不说上工,该说什么?”
接着,他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怕他想多了难受……”
刘义明现在的状态,在刘大队长两口子看来,就像是豆腐落了灰,打又不能打,吹又不能吹。
刘爷爷听着家里的动静,在自己屋里抽了半宿的旱烟。
最后,他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出了里面记录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半个多月后的某一天,刘义明背上行囊,参军去了。
临行的前一天傍晚,他把陆正清和姜楠约到后山,一边吃着烤野鸡,一边撮合二人。
“既然你们彼此都喜欢着对方,那么,就勇敢在一起吧。
不要再顾虑来顾虑去的,万一错过了,会抱憾终身的……”
姜楠悄悄把刘义明水壶里的水,换成灵泉水。
眼看着刘义明拿着水壶,喝了一口又一口,她才露出微笑。
毕竟是她弄没了他女朋友的躯壳,导致他差点儿没能走出来。
这事儿在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歉疚的。
现在他要去当兵了,用灵泉水还他一副好身板,让他在军营之中占点儿优势。
这么一来,她心里的那点儿歉疚,就可以消除了。
解决了歉疚的事情,姜楠才有空去看陆正清的反应。
陆正清不知在想什么,发着呆,嘴角一直挂着苦笑。
姜楠趁他发呆,把他水壶里的水也悄悄换成了灵泉水。
只是刚换完,她就后悔了。
因为陆正清对她坦白,他有一个娃娃亲……
姜楠仿佛被雷劈了一般。
难怪陆正清明明对她有意思,却一直不敢回应她的感情。
原来他已经有对象了。
虽然只是个没见过面的娃娃亲。
但这个年代的人,对娃娃亲的认可度非常高,尤其是交换过信物的娃娃亲。
这样的娃娃亲,在红旗乡的人看来,跟办过酒席没领证的事实婚姻,几乎没有差别。
姜楠抽了抽嘴角,暗道:“差点儿当三了哎喂!
还好,虽然一直垂涎他的美色,却没有对他做过什么不规矩的事情。
现在调头,完全来得及。”
陆正清:……
不是说垂涎我的美色吗?
为什么一听说我有娃娃亲,就立即想要调头逃跑?
好歹给我个机会,让我解决掉娃娃亲啊……
姜楠没想过要给陆正清这样的机会。
陆正清决定主动争取。
他认真地说道:“姜知青,请你给我半年时间。
半年内,我一定会查找出对方的身份和地址,上门退亲的。
等我退了亲,可以跟你处对象吗?”
姜楠尴尬地打着哈哈,“到时候再说,到时候再说……”
刘义明见姜楠悄悄往一边挪,逐渐拉开与陆正清之间的距离,才明白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他试图替陆正清解释:“那娃娃亲,据说是正清他爹给他定的。
我作证,你来我们这儿插队之前,正清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事。
是陆爷爷后来说起来,正清才知道的。
不过,陆爷爷说的话也不能全信。
因为他常常犯糊涂,清醒的时候并不多……”
姜楠没说话,一心吃烤鸡。
她把鸡肉吃完,丢开骨头架子,揉着有些消化不良的肚子,微笑着向陆正清告辞。
“天色不早了,我得回知青点了……”
这话落在陆正清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另一句:
“幸好他坦白得早,我得调头了……”
陆正清嘴角的苦笑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