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刘义明安顿好钱小芳，摸黑去了太阳红大队的钱家。
他把钱小芳受伤的事情告诉给钱家二老。
钱老三这个做父亲的，听完以后只问了一句。
“她那伤，会死不？”不会死的话，你照顾着就行，不必告诉我。
钱母倒是急了，她一巴掌拍在桌上，审犯人似的问刘义明。
“我们家小芳，向来老实本分，为什么去了一趟你们村，就学会了杀狗，还学会了拿狗血泼人？
你们是不是冤枉她了？”
刘义明小声辩解：“我们村的人，一般不冤枉人。
而且，她自己也承认了的。
她说她是跟你们家隔壁的吴婶子学的。”
钱母愣了愣，“什么隔壁吴婶子？我们隔壁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你要撒谎，也得对上号了再撒……”
不等刘义明再说些什么，钱母已经开始跟机关枪一样“突突突”，说个不停了。
刘义明听得出来，未来丈母娘话里话外，都是在嫌他没本事。
说他在自己的村子里，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害她女儿吃了亏，受了伤，住进了卫生所。
她女儿住进了卫生所，就没人帮她干活了。
钱母特别强调一点——
谁害她女儿吃亏住进卫生所的，就该由谁来出钱给她女儿医治。
他们钱家，半分钱也不会出的……
钱母还说了。
钱家不但不出钱，连人也不打算出。
钱小芳住在卫生所里养伤的期间，刘义明必须照顾钱小芳，包管她全部的吃喝拉撒。
刘义明要是照顾不过来，可以出钱，聘请她这个未来丈母娘，去照顾他未来媳妇。
聘请她的话，一天只要两块钱就够了……
钱母张嘴要钱的样子，把刘义明恶心坏了。
他什么话也没再说，窝着心火，离开了钱家。
之后，他走到藏车的草垛子那里，取回自行车，骑着自行车回了自己家。
……
东方红大队老刘家。
刘大队长早就从儿子请假、骑车、追出村的行为里，猜到了谁是杀狗凶手。
他十分心塞。
好媳妇旺三代，不好的媳妇毁六代。
他自己娶的媳妇儿，除了一张臭嘴，没别的毛病。就这样子的，他都时常有种要被气死的感觉。
他一直想着，要给儿子娶一个能旺家的好媳妇。
没想到挑来挑去，挑中了钱小芳这么个玩意儿。
这都啥玩意儿啊。
她还没嫁进老刘家呢，就先在村里干出了这样的恶事。
杀人家的狗，放干狗的血，拿狗血去泼下乡知青？
什么仇什么怨啊？
值得她这么处心积虑，去针对姜知青那个显眼包？
说句心里话，显眼包除了又懒、又馋、又废，其他的各个方面，还是挺好的哇。
如她自己说的那般，她爱好和平，与村中的老人和孩子，都处得极好。
就连个别嘴上刻薄的，也爱说她的好话。
这样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得罪钱小芳了？
她和钱小芳之间，扯得上半点儿关系吗？
刘大队长的脑子里想着这些事情，根本睡不着。
就在这个时候，刘义明回来了。
刘大队长明知故问：“你去哪儿了？”
刘义明也不瞒着，把经过他加工处理，提炼出来的重要信息，全告诉给刘大队长。
刘大队长听得一愣一愣的。
啥？
我媳妇那张臭嘴又闯祸了？
是她说了不中听的话，才使的钱小芳对显眼包产生了嫉妒心，才会引发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自己的媳妇处了几十年了，想换也来不及了。
但是，钱小芳还没进门，他儿子还有换媳妇的机会。
刘大队长组织了一下语言，对刘义明说道：
“从今天这个事情来看，钱小芳这个姑娘，人品不行啊。
别人几句话，就能挑起她的嫉妒之心。
就因为嫉妒，她就有计划地杀狗，放血，蹲在知青点门外使坏。
这样的女人，心思太深沉了。
很多人杀鸡都怕，她却敢杀狗，还能不声不响地，把会咬人的狗给杀掉。
这样的女人，你敢跟她同床共枕吗？
万一哪天，你不知不觉间让她心里不痛快了，她会不会趁你睡觉的时候，对你做点什么？
要不……
这门婚事，咱们还是重新考虑一下吧。”
刘义明不答应。
他印象中的钱小芳，还是之前那个朴实的钱小芳。
他对那个钱小芳，是真的动了心的。
他不知道今天的这个钱小芳，已经换了芯子了。
只觉得两个人有感情基础，他今天还亲了人家。
他是个传统的人，有了肌肤之亲，就必须对人家负责一辈子。
刘义明摇着头对刘大队长说道：
“人无完人。
这天底下的人，谁敢保证自己不会犯错呢？
她已经知道错了。
也打算好了，等她身上的伤养好了，就会亲自上门，去向姜知青和程寡妇她们道歉。
等她道完歉，这事儿不就揭过去了吗？
咱们应该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而且，她的年龄也不大，过几个月才满十八。
她那个家，从来都只重视她弟弟，她活得像根杂草似的。
没人关心，没人疼爱，还有干不完的活。
在那样的环境里成长，性子孤僻一些，行事过激一些，也是难免的。
跟着坏人学做贼，跟着好人学好人。
等她嫁进咱们家，以咱们家的家风，肯定能把她往好里带的。”
刘义明一心想要脚踏祥云，把心爱的人，从她娘家那个泥潭里拯救出来。
刘大队长心里很复杂。
他觉得自己在情感上，已经被散发着人性善良光辉的儿子说服了。
但在理智上，他又觉得儿子的善良很蠢。
万一钱小芳嫁进老刘家之后，非但不改过自新，反倒变本加厉，把老刘家搅得片刻不得安宁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这样的预感。
可是预感这种东西，它看不见、摸不着。
要是拿它说事，只会激化他与儿子之间的矛盾……
刘大队长抬起头来，望着天上的月亮，心里的忧伤静静流淌。
他不明白自己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老天要这么罚他，让他娶一个长着一张臭嘴的媳妇儿，还得养一个不听话的儿子……
怕激起儿子的逆反心理，他只能先顺着儿子的心意，静观其变。
只是他没料到，这一顺，竟让他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