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清领着姜楠，一前一后朝村口走去。
刘义明叫住陆正清，装作有话对他说的样子，随便嘀咕了两句。
然后把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再伸出去，“顺便”和姜楠打了个招呼。
“同志你好！我叫刘义明，是正清哥的发小，刘大队长是我爹，以后你在大队上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帮忙！”
因为紧张，刘义明说出口的话还带着颤音。
姜楠大大方方同刘义明握了握手，快速放开。
“刘同志你好！我叫姜楠，谢谢你的关照……”
刘义明看着姜楠握过的那只手，兴奋得满脸通红，连陆正清和姜楠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刘大队长沉着脸走过来，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
刘义明猛地惊醒，下意识就要发怒。
回头一看，拍他的不是别人，是他亲爹。
顿时就敢怒不敢言了。
刘大队长低声警告刘义明。
“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到了年纪想娶媳妇儿可以，想娶下乡的知青？
门都没有！
窗户我也给你堵上！”
那些红字亏损户要插队到他们东方红大队拖后腿的事儿，是上面定下来的，他无法阻止。
但他儿子想娶红字亏损户进家门，拖他们老刘家的后腿？
这种事，他这个一家之主，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你还敢对人家说，‘刘大队长是我爹’那样的话？
怎么，你想借着你爹这个当大队长的，在大队里面搞特权吗？
真有那么一天，不用别人怎样，我会亲自动手，打断你的两条狗腿！”
刘大队长学刘义明说那句话的时候，顺便学了下刘义明当时的扭捏模样。
刘义明整个人如遭雷击。
“我方才跟姜知青说话的时候，是这么个蠢样儿？”
刘大队长怒了，重点是这个吗？
他又拍了儿子一巴掌，“我刚才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一小会儿的功夫，刘义明就挨了两次巴掌，再是亲爹打的，也给他打出火气来了。
他不耐烦地回道：“听了的，听了的。
搞特权？我哪儿敢呐？
谁不知道您刘大队长最是公正、最是铁面无私？
我猜我肯定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投胎成您的儿子。
不能搞特权也就罢了，还得天天陪着您这个‘大队好榜样’，一起干整个大队里最苦最累的活儿。
别的社员挑十米河沟，就能计十个工分。
我是您儿子，我得挑十二米，才能计十个工分！
您靠亏待自家人来服众，靠亏待自家人来换您自己个儿的光辉形象，真的是好伟大呢……”
刘义明带着被区别对待的怨气阴阳怪气，顶得刘大队长肺都气疼了。
“我这不是为了更好的调动社员积极性吗？社员积极性有了，再把生产搞上去，大队才有希望评上先进！”
刘义明问道：“评上先进又能怎样？隔壁太阳红大队去年倒是评上了，结果呢，都是虚的，除了一张奖状，半点实际意义上的奖励都没有。”
刘大队长暴怒：“还要什么奖励？老子要的是集体荣誉感！集体荣誉感你明不明白？”
刘义明梗着脖子。屁的集体荣誉感，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刘大队长四下里找了一圈，“我刀呢？”
他要劈死这个不懂他的良苦用心、没有集体荣誉感，还总爱跟他对着干的不孝子。
路边没刀，倒是有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
刘大队长弯腰去捡最大块的石头。
刘义明见状，撒腿就跑，“噔、噔、噔”躲到他爷爷背后去了。
“爷爷，你儿子要打他儿子啦！”
大队长他爹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大队长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刘大队长膝盖隐隐作疼，悻悻地丢开手中的石头，解释道：“我就吓唬吓唬他，没真打……”
另一边。
姜楠跟在陆正清后面走着，才刚走到村口的歪脖子树下面，就滑了一跤。
姜楠惊呼一声，滑出去三四米远，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社死的场面，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陆正清急忙回头，上前问道：“你没事儿吧？”
他有心想要扶姜楠一把，又不确定姜楠需不需要。
别回头他扶了她一把，她反倒想差了，以为他要占她便宜。
去年，红旗乡别的大队有社员逼婚下乡知青，最后搞出人命。
为此，刘大队长特地召集社员们开过大会的——
他们东方红大队，绝对不允许出现那种情况。
为了杜绝那种情况的发生，最好和下乡的知青，特别是异性，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社死的姜楠听见了陆正清的声音，但她此刻不想出声，只想找条地缝把自己这八十多斤的身体塞进去，藏起来。
陆正清见她一动不动，还一声不吭，以为她摔坏了脑子，急的要跑回村子里去叫人。
姜楠仍旧躺着，却闷声喊住了陆正清。
“我没事儿，你别去叫人。”
陆正清不解地皱眉，“你真没事儿？那你怎么不起来？”
姜楠一个仰卧起坐，坐了起来。
她理了理脸上的乱发，努力微笑，说道：“我真没事。我们那儿的人吧，习惯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一会儿。”
陆正清愣了愣，“哪里人啊？不该是‘在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吗？怎么摔了还得躺会儿？”
姜楠解释了一句：“摔得狠了，躺一会儿，才能攒够爬起来的能量嘛。”
说完，她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从地上爬起来。
“走吧，我们继续赶路。”
陆正清却摇了摇头，让她在原地等他一会儿，他得先回趟村里。
姜楠等在歪脖子树下，踱来踱去，靠走动，让自己的身子在冷风中暖和起来。
十分钟不到，陆正清就回来了。
他的手里，多了几根刚搓出来的细麻绳。
陆正清将细麻绳递给姜楠，说道：“天冷，地都给冻上了，滑得很。把麻绳缠在棉鞋底下，可以充当防滑链。”
从村里到乡里，有二十里地。
以姜知青这种“才出村口就摔跤、摔跤了还得躺一会儿才爬起来”的走法，走到天黑也到不了。
还是缠上麻绳吧，省时间。
姜楠第一次缠这种麻绳，就跟第一次包粽子似的，总也缠不紧实。
陆正清实在看不过眼，就蹲下身子帮她调整了一下。
等他调整好了一抬头，正好直直地撞进姜楠的眼睛里。
“滋滋滋……”
四目相对。
有什么东西突然破土而出，疯狂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