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至在林中小屋待了有一段时日了,目的也很单纯,就是观察人类。
观察者的身份既区别于普通玩家,也不能与游戏世界的本土NPC相提并论。
宋至一心想保持局外人的立场,奈何一批又一批的玩家们总把他当做手握重要线索的NPC,隔三差五地来烦他,让他的课题难以进行下去。
偏偏林中小屋是这个游戏世界唯一的落脚处,他住在小屋里,就避无可避地与玩家接触。
为了寻求清静,宋至想出一个不太精细的办法。
他在重要游戏道具的那本规则手册上特意多加了一条内容,三令五申地强调玩家不许去烦他,更不要搞半夜突袭,扰他清梦。
那条手写的游戏规则添加后,玩家们将信将疑,但心中多少有了忌惮,唯恐触犯死亡规则,所以非必要情况,很少有人主动招惹他。
就这样,宋至过了一段时间的清静日子。
就当他怀着“度假”的心情,想在这里度过最后一段时间的轻松日子,就前往下个游戏世界开启新旅途时,落羽找上了他。
宋至永远记得那日清晨,在玩家尖叫声中醒来的他看见桌上突然出现的那个信封时,他的内心是多么的痛苦与愁闷。
信是落羽寄来的。
她表示很想念自己这位老朋友,并且定下日期将要前来拜访,希望他不要走动,耐心等待。
说实话,宋至是很不乐意接待落羽的。
如果落羽单独前来,他们孤男寡女私下会见,保不准某位神明大人会起疑心。
如果落羽不是单独前来……
那就意味着他的这尊小破庙不但要接待落羽这个单纯可爱任性的小朋友,还不得不接待某位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一个不高兴就会把他捏成碎饼饼的邪神。
无论哪种可能,都不是宋至乐意看到的。
但问题是,就算他有千百般的不情愿,他也不敢拒绝落羽的拜访请求。
毕竟,那样后果只会变得更严重。
于是在约定好的拜访日期,宋至从清晨太阳初升之时起就严阵以待,一直等到了日落时分,等来了一支吵吵嚷嚷的玩家队伍,也没有等到落羽的身影。
想着落羽他们也有可能夜晚抵达,宋至一晚都没敢睡觉,瞪着溜圆的大眼睛,用一杯又一杯的浓咖啡给自己续命。
然后……
他依然没能等到落羽的到来。
宋至很气。
很气,但是无可奈何。
他反思自己是不是又在哪里惹到落羽这位小姑奶奶不高兴了,于是次日他拖着疲惫的身体,特地等在大门处迎接。
这样就无可避免地与那群愚蠢的玩家碰了面。
好在玩家中有位脑子清醒的,没让他多费口舌,就心领神会地与他共同促成了彼此间相安无事的局面。
接着又等了整整一个上午。
长时间的缺少睡眠蒙蔽了他的大脑,猝死的预警吞没了他的理智。
那日中午,宋至做出了前所未有的一个错误决定——
他琢磨着落羽大抵是爽约不会来了,于是折返回房间大睡特睡。
然而倒头就睡不足两小时的时间,他就被突然闯入的落羽拧着眉喊醒:“宋至,这个点了还在睡觉?你怎么堕落成这样?”
用所剩无几的意志力强撑起止不住要合在一起的眼皮,顶着浓重的还未消散的黑眼圈,宋至认命地为自己新添上一杯黑咖啡。
啊,对,他堕落。
疲惫地喝一口咖啡,宋至品尝到浓烈难以忽视的苦涩滋味。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落羽来了,那位大人也来了。
他们似乎吵过架,相处起来别别扭扭的。而一介凡人的宋至战战兢兢,半点也不想掺和到这两位的争吵中去。
再然后,一个愣头青玩家不请自来。
他很幸运,成为了某对闹别扭小情侣关系的破冰点,因此保住了一条小命,只是被教训一顿后丢了出去。
再再然后,继喝了杯苦涩咖啡后,宋至又被塞了嘴苦涩的狗粮。
他自觉避开,忽视掉那对“全天下只有他俩第一好”的“璧人”卿卿我我,面无表情地往嘴里狂灌咖啡——
啊,奇妙的感情。
经此一劫,宋至平静淡漠的内心终于是泛起层层激荡的涟漪。
他本傲慢又平等地审视所有人类。
现在,他苦涩又平等地憎恶所有成双成对的人。
也不知等了多久,房间里那股骇人的压迫感消了,徒留某个神奇的女人招招手把他喊回到屋里,分外殷勤搬来椅子让他坐下。
“抱歉。”神奇女人歉然地笑笑,“我本来打算一个人过来的。”
哦,多么的体贴,多么的让人感动。
不过还是免了。
宋至垮着一张臭脸,不过因为他平时也是这个表情,所以在外人来看并无什么不同。
“把祂骗走了?”确认地问道。
落羽把眉头一皱,反驳:“怎么能说是骗?”
虽然给小黑添狗粮确实只是把人支开的借口,这一点她心知肚明,祂也心知肚明。
但在她的软磨硬泡下,祂还是纵容地答应了。
为了这一时的胜利,她可是被迫签下了许多不平等条约呢,一想到之后将要面对的种种后果,落羽就感到头疼。
“确定祂不会回来?”宋至再次确认。
那位大人对他和落羽的容忍程度不一样,落羽能糊弄过去,他可是需要切切实实地对自己的小命负责。
“放心,暂时回不来。”落羽给宋至吃下定心丸,自己也搬来椅子,与宋至面对面坐下,“祂答应我一个小时的时间。”
深呼一口气,她面色严肃起来:“那我就直截了当地问了,那个世界,你去看过了?”
宋至叹气,想要在提起那个送命的话题前垂死挣扎一下:“你任性起来还真是不顾别人死活。”
“你欠我的。”落羽很强硬,“别忘了,之前可是你先出卖的我。置朋友情意于不顾,还参与设局欺骗我,要不是你,我早就回到现实世界开启新生活了。”
虽然她没那么想回去,但不妨碍她以此为借口狠狠地拿捏宋至一下。
宋至干咳一声:“只是帮你认清内心而已,怎么能说是骗?”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那位大人是个粑耳朵,刚在他的帮助下把人追到手,紧接着反手就把他给卖了。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可悲可叹,可怜可恨……
“好吧,那件事我的确做的不对。”宋至放弃抵抗,“那个世界,我帮你去看过了。”
“那……”
落羽抿了抿唇,分明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的,却在问出一个字后,犹犹豫豫地住了嘴。
时隔多日再提到那个人,心脏还是会闷闷地感到难受。
缓了好久,她才继续道:“他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