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呵护病院患者的身心健康，汤山精神病院每周三举行一次团建活动，除特殊情况外，所有的精神病患者都必须到场参加。
本周三的团建活动于上午九点举行，活动的具体项目为：秋日冰冰凉观影会。
大厅的小黑板上，用粉笔新写了“秋日冰冰凉”五个字，“观影会”则还是延续之前的，比较之下字迹很是模糊黯淡。
患者在护工的安排下有序进场，坐入一排排摆放好的塑料小椅子中。
没多久，窗帘阖拢，灯光熄灭。
电影幕布自黑板上方悬降下来，一阵“嗡嗡”的机器运转声过后，投影仪陡然一亮，将电影打在苍白的幕布上。
落羽坐在第一排正中，很好的观影位置。
“逍遥仙尊”依然和她挨着坐，手舞足蹈激动不已，称自己最喜欢看这种高级皮影戏。
“玄乎的嘞，啪的一下，就有小人在幕布上面动。”老人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落羽勉强笑笑，压下心中的不安。
她总觉得会出事。
虽说看场电影似乎挺安全的，大厅有那么多人在，电影主题又是“秋日冰冰凉”这种轻松的类型，应该是童趣诙谐的动画片吧……
幕布上投射出电影的名称来。
落羽一看，心中侥幸全无，不安的预感顿时变得更加强烈——
“山野诡事”。
背景是黑色山林的剪影和几个模糊的血手印。
血色的标题闪了几下，随后像古早幻灯片简陋的文字特效那样，扭曲成旋涡的形状，归于一点，消失了。
紧接着画面被一双鬼手撕碎，幕布黑了下来。
几秒后，伴随着悠扬的乡间小调，电影屏幕再度亮起，显现出清新怡人的田野风景。
屏幕前的观影者都松了一口气。
落羽却是正襟危坐，神经紧绷着，一刻也不敢放松。
除了精神病患，大厅里也有少量工作人员在，他们说是留在这儿维持秩序，其实也都各自找了个地方坐，悠闲地成为观影人中的一员。
影片不徐不疾地推进着。
故事从一支地质勘查队在山野里迷路开始，现在已经推进到夜幕降临，勘查队找了个破庙歇脚过夜。
破庙供奉的神像狰狞可怖，半夜乌鸦啼叫不止，负责守夜的人困顿睡去。
这时，从破庙门边摸进来一个枯瘦如蝙蝠成精的黢黑人影。
剧情发展到这里，不出意外的话，就该出意外了。
“夏主任，您也来了？”病院职工中爆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这儿有位置，您过来坐。”
两个护士殷勤地招手，抢着让夏主任坐在身侧相邻的位置。男护工们则都是不约而同地挺起腰板，生怕被抓到什么错处。
夏主任却走到落羽身边的座位：“我坐这里就好。”笑着看向“逍遥仙尊”，说话却很不客气，“老人家，麻烦您让让。”
“别走。”落羽一把抓住老人的衣袖。
“莫怕。”老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然后站起身，一溜烟跑开了。
皮影戏再好看也抵不过魔尊凶恶，她不是天选之子，还是早早跑路，不要沦为炮灰才好。
落羽身边就这样换了个人，她不自在地挪挪身子，也想到后面找个座位。
“吼——”
自电影幕布中忽传来一声怪物的尖啸。
落羽动作一僵。
她惊骇地看向电影屏幕，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深知病院那老掉牙的音箱绝对放不出如此震撼的音效，刚才那一声巨吼，简直就像是在她耳边嘶鸣。
果不其然，屏幕中爬出半个丑陋而巨大的身躯，全身铁青色，勉强看出是个人形。
脑袋光秃秃的，密密麻麻长满了鼓动的肉瘤。眼睛呈倒三角，眼珠外凸，几乎要掉下来。
怪物张着深渊巨口，牙缝间卡着红白的碎肉脂肪，猩红的舌乱甩着，口涎直滴，扑鼻而来是令人晕厥的恶臭。
落羽坐在第一排，遭受的冲击最大。
她皱起眉，满脸嫌恶的表情，恨不得鼻子不是自己的，好叫她不吸入那些难闻的臭气。
身边的男人倒是会献殷勤，一手把她拉进怀中，一手遮住她的口鼻。
还要假惺惺地邀功：“别怕，有我在呢。”
落羽眼皮狂跳，感到窒息。
那怪物继续往外挣着身子，它腰上挂了一个破烂的粗布袈裟，在看电影屏幕内，勘查队的人员死死伤伤，最惨的拖着半截身子，在地上攀爬着，还没咽气。
“半夜破庙里来了个精瘦的和尚，他让勘查队留下两人做人牲，以保全其他人性命。勘查队拒绝了，所以和尚变成怪物，把他们都杀了。”
男人贴心地为她讲述剧情，而落羽拧着身子，一点也不想知道。
“但是和尚怪物杀完人，凶性大发，觉得还不满足，所以它爬出电影屏幕，到我们这边猎食来了。”
男人亲昵地与她咬着耳朵，浑然不觉自己在说些什么恐怖的话语。
他话音刚落，怪物更加兴奋起来。
它没有眼白的绿油油眼珠转动着，从前排挑起，在落羽身上一滞，长舌刚欲动弹，忽而又瑟缩地收了回去。
落羽挣脱不开男人的钳制，此时被怪物一盯，浑身发毛，抽出刀子就要去刺。
怪物也好，男人也罢。
她总要刺上一个，打破僵局，总好过现在这样坐以待毙。
水果刀在昏暗的大厅里闪着红光，它是今天清晨出现在落羽枕头下面的，而且今非昔比，从前刀中只宿着刀刀一只器灵，现在苍白幽灵和森林怪物也一并寄宿其中。
水果刀变拥挤了，但是也变强了。
它数倍于往日的威力，仅是溢散的刀气就足够伤人于无形。
落羽有信心一刀斩断怪物的舌头，然而刚举起刀……
“哐啷——铮——”
就被身后的男人击落在地，还抬脚踢出好远。
“你干什么？”落羽半是受伤半是不可置信地扭头瞪他。
难道这点时间都忍不住了，现在就要让她死？！
神明垂眸，眸底红光暗流涌动。
祂没有回应落羽的问话，只是默默地将她的小脑袋转了回去，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她。
刚才那把刀……似乎也以祂为预选的攻击对象。
祂希望自己看错了，希望如此。
大厅里，精神病患者俱是静默无声地看着那个从电影中爬出的怪物。
他们的脸被阴影笼罩着，面容模糊，目光空洞，失去了灵魂一般，只有很少几个人眼底闪着狂热的兴奋。
“立体电影！”狂热者兴奋地低呼，“嚯！太逼真啦！”
“呲啦——”
下一秒，出声的那个人被怪物撕成两半，鲜血喷溅，喷在周围人的头上脸上，可他们还是木愣愣的，仿佛仍在观看一场电影。
怪物桀桀笑了两声，贪婪嗜杀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着。
一群待宰的绵羊。
一群温顺的、待宰的绵羊。
哪怕同类在它们身边被杀死，它们也依然无动于衷地咀嚼着口中的青草，麻木又可悲。
“卧槽！”忽然有一个人跳了出来，猛拍旁边人的肩膀，“那怪物撅着个大嘴要啃过来了，你快做点什么啊兄弟！”
是玩家吗？
落羽收拾好心情，疑惑着看过去。
她看见了老熟人孙恒，还有孙恒旁边坐着的是……居然是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