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诡异房屋的二楼储物室内,张奇全身是血地被锁在木枷上。
他的脑袋无力地耷拉在胸口,精神涣散,奄奄一息。
诅咒,一定是诅咒。
张奇惶恐地想着。
画中女巫濒死时声声泣血的诅咒在他脑中不断回响着,久久不散。
倘若不是诅咒,该怎么解释他一踏入这个平平无奇的房间,就昏头昏脑地睡躺在了尖锥密布的钉床上。
只是钉床也就罢了,钉子足够多,他也没受到什么大的伤害。
可是躺了不许久,竟有另一张钉床从天花板上垂落,带着数千根深嵌其中的钉子,直冲他的面门而来。
不用想也知道他会被钉子戳成一个血筛。
他可不想死!
他不想被戳出成千上万个血窟窿,在痛苦中血液流尽而亡。
张奇想要翻身从钉床上下来。
可他的四肢不知何时被束缚带紧紧捆在了床上,如同精神病院对待行为狂躁的患者那般,让他半点不得动弹。
诅咒,可恶的诅咒。
张奇痛骂被焚毁之后仍不消停的油画,也痛骂不遵守约定、背叛了他的赵翊——
虽然后者还没显现出背叛的苗头,但他就是知道,赵翊肯定想要害他。
都不是好人。
都想要害他。
他知道,他就是知道。
张奇狠狠地胡思乱想着,在坠落的钉床即将戳进他的身体时,凭借着一身粗野的蛮力和珍贵的保命道具,狼狈地滚落到地上。
他的身体多有擦伤,但并不严重。
张奇索性也不去管,一取得自由就向着储物室的出口狂奔而逃。
他一脚踩进了一滩尚未完全冷却的铁水之中。
那铁水恍若有生命般,牢牢吸附住他的脚,然后又顺着腕骨向上延伸,将他定死在地面,一动也不能动。
“滚,滚——!”
张奇怒吼着拔出自己的腿,他高估了铁水的能量,不慎使出了过于充裕的力气。
这力气一经反弹,便叫他连连后退,最后摔落在一个杂物堆里。
灰尘翻滚而上。
杂物堆里几个棱角尖锐的物件展现出它们的危险性来,刺穿了张奇的衣服,将他的后背戳的鲜血淋漓。
“妈的,都要害我!”
张奇大骂。
他连滚带爬地从杂物堆里脱身,抬脚发泄地去踩那一地丁零当啷的物件,激的空气中更是烟尘滚滚。
“咳、咳咳……”烟尘透过鼻腔侵入肺部,不出所料地让张奇猛烈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就咳了个昏天暗地。
他佝偻起腰,将肺部的空气尽数咳出,同时又无法吸入正常新鲜的空气,一来二去几乎快要窒息。
张奇眼前一阵阵发黑。
待房间里的灰尘终于散开了些,他才勉强止住咳嗽,从窒息带来的恍惚中回神。
这时,他发现自己被莫名其妙地锁在了一个木枷上。
头和手都被固定住,难以自由活动。
而且,禁锢住他的木枷豁口还在不断地收缩变小,起初带给他的影响还只是呼吸困难,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他一定会被夹断脑袋而死。
“嗬、嗬……都要害我……”
张奇嘶鸣着。
折腾了这么久的时间,身体各处都在潺潺地向外冒着鲜血,张奇早已失去了最开始的那份中气十足,转而变得灰头土脸、气若游丝。
他不由感到绝望。
自从接触了那幅油画,所有事情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那油画似乎只是一个连环陷阱的引子,他被引诱着触动了死亡机关,接下来的一连串变故则打得他步步深陷,回天乏术。
“不、不想死啊……”
张奇哭了,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一个人外表的强悍与内心的坚韧程度往往不成正比,譬如张奇这样的人,平日里五大三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当死亡真正迫近时,他其实崩溃的比谁都要快。
“呜呜呜……我不想死……”
张奇嚎啕着,仿佛遭受了天底下最大不公的可怜人。
他拼命地扭动双手,想要掰开脖子上的枷锁,可惜这一举动除了在他的手腕上多添几条血痕之外,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找到你了,马夫。”
储物室飘渺的烟尘里,影影绰绰现出一个矮小的人影。
浣酒从烟尘中走出,仍穿着他那件幼稚的睡衣睡裤,赤着脚,眸底蕴藏着深不可测的血红。
张奇哭得喘不过气,看见浣酒,也没心思临死前再嘴贱一次,骂一句不识好歹的小屁孩。
这反而救了他自己的性命。
浣酒负手而立,似笑非笑。
“马夫,你的命可真大。”他说,“那些人都想害你,而你居然还没有死。”
浣酒的话无疑印证了张奇内心的猜测。
他的被害妄想越发严重,眼泪也流的更加汹涌。
“他们都想害我。”张奇愤恨得双目暴起,一双眼球像是要脱出眼眶那般,“赵翊……还有那两个该死的娘儿们……他们都要害我,贱人!”
浣酒笑了。
他点头附和张奇的控诉:“是的,他们都要害你。只有我,才能让你获得永远的安全。”
“只有……你?”张奇动摇了。
他本就精神错乱地分不清是非对错,此时被浣酒一忽悠,思想顿时便滑了坡。
“是的,只有我。”浣酒微笑,“他们都是不可靠的,听命于我,效忠于我,你才能从死刑的枷锁上逃脱,才能继续活下去。”
“……活下去?”
张奇的眼睛黯然失色,他反复咀嚼着“活下去”这三个字,愈发觉得浣酒所言极是。
他只需要听从浣酒的命令就好了。
他不需要思考。
想要变得安全,就应该去当一个头脑空空的马夫。
“是,主人。”
张奇彻底垂下脑袋,变成一具被操控住思想的傀儡。
浣酒无趣地摇摇头,抬手随意一挥,便将张奇从木枷上放了下来。
张奇瘫软如一坨烂泥。
如果他还拥有最基本的行动能力,他一定会不管不顾地爬向浣酒,卑微地亲吻后者的脚背。
人类都是这样。
只有祂的落羽是不一样的。
处理完手上的事情,神明探出一缕神识,覆盖住整栋小楼,轻易便锁定了落羽的位置——
应当如祂之前所看到的那样,正陷在祂的床褥里熟睡吧。
神明为祂想象中乖巧安睡着的落羽愉悦地挑眉,然后在看见两墙之隔那个房间里上演着的情景时,猝不及防地震怒了。
祂的落羽居然被欺负成那样。
而且。
除祂之外,怎么可以有第二个人……
吻她?!
时间停滞了一瞬,所有景物褪去它们应有的色彩,变成沉闷的灰白。在两人唇瓣即将触上的一刹那,神明将他们强硬地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