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中心。
落羽猛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宛若一场骇人的噩梦，梦中她从高楼坠落，奄奄一息。在充满消毒药水味的重症监护室里，被医生告知她的内脏已经全部坏掉，没救了。
身体陷在棺椁一样的病床中，动弹不得，连呼吸也要仰仗鼻子上的氧气面罩。
她满怀希冀地想见父母一眼，却远远地听到他们要将她的性命换做一捆冰冷的纸钞。
落羽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但她同时又无比清晰的知道，这不是梦，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糟透了，真是糟透了！
落羽攥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呼吸。
在她的手心下方，在那个位置，有一颗鲜活的心脏正在怦怦乱跳。
那是生命在跳动。
落羽恍然抬头——
她还没有死，她还好好地活着。
可以自由的呼吸，可以尽情感受由门外吹进来的阵阵凉风，可以站起来，旋转，跳跃……
小黑被落羽的反常举动吓坏了。
它蹭了蹭落羽的腿，用嘴去咬落羽的衣摆，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可是落羽却一把将它抱在了怀里，按着它那颗黝黑的狗头又哭又笑。
“小黑，小黑……我们来跳舞吧。”落羽这样提议。
“汪呜……”
小黑把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
它听不懂人类说话，也不会跳什么舞，它只是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黑狼而已。
落羽无视了小黑的拒绝。
她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小黑的前肢，将其向上提拉，迫使小黑用两条后腿站立起来。
“小黑，不要害羞，你真的很有天赋。”
落羽快乐地说着胡话。
生命，多么美好的生命。
她要活下去，她会一直活下去的。她要回到现实世界里，把她那支离破碎的生活重新黏合在一起……
落羽的对面，小黑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恐惧。
主人疯了。
一定是疯了。
快来人救救狗啊……
*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当一道清脆的男声响起在门外时，落羽正尝试教会小黑跳芭蕾。
紧接着是敲门声。
落羽一愣，从混乱的激情中稍稍回过神来。她警惕地看向房门，松开了小黑两只僵硬的爪子。
“是谁？”
这里可是玩家中心，门外是一片荒芜的草地和笼罩其上的无尽黑暗。
这里，不应该有访客。
“有人在吗？那真是太好了。”门外之人语气爽朗。
半敞的房门被更加推开了些，门后抵着的书桌随之移向别处，桌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杂音。
一颗脑袋从门缝探了进来。
“你好……”
落羽飞起一刀，直直击向男人的面门。后者敏捷地一缩，小刀击空，深深扎进了门框内。
沉默了大约有三分钟的时间。
不请自来的访客又将房门推的更开了些，他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发现落羽没再继续攻击后，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别那么凶嘛。”他声音中带着些许委屈。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维修员，因为你家的门锁坏了，所以我才专程跑这一趟。”
维修员，听起来是那么回事。
但还是很可疑。
落羽皱着眉问：“为什么需要维修员，那个门锁难道不能自动修复吗？”
在这间屋子里，玩家需要的东西只需脑中一转便会凭空出现。
吃喝用具，皆可如此。
凭什么一个微不足道的门锁，还需要游戏专门派人来修？
说起来，这个逃生游戏里居然还有维修人员这种专职NPC在吗？他的本质会是什么？一组数据？
“啊，这当然是有原因的。”自称维修员的男人从门后探进半个身子，他有一头深褐色的卷发，娃娃脸，穿着墨蓝色的工作服，看上去十分纯良无害。
“房门是玩家联系外界的唯一通道，如果长期出现故障的话，会影响到玩家的出行。”
“出行？”落羽问。
她能出行到哪儿？
“如果你在这里待的时间足够久，你会知道的。”维修员的回答模棱两可。
落羽冷笑：“谁愿意在这种地方待的足够久？”
维修员拆卸门锁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变回流畅。
他说：“有许多人愿意留在这里。现实世界的他们普通、平凡，庸庸碌碌。但是在这里，只要手上的生存点数足够多，他们就可以不断地提升自我，成为超人。”
“如果足够谨慎，或者得到机缘，他们甚至可以一直活下去。”
一直活下去。
很少有人能够抵挡永生的诱惑，所以游戏世界尽管危险，他们也可能抱着赌徒的心态留下来。
通关的游戏越多，实力就越强，手上的保命道具也就越多，他们也就越不容易死。
而且相较于新人玩家，老玩家会是绝对的人上人，像孙恒那般作威作福，漂亮妹子泡到手软。
一旦拥有了绝对的力量与权利，谁还舍得离开呢？
落羽沉默良久，询问：“所以你呢？”
专职NPC，从职能看可以穿梭于各个玩家中心，对游戏和玩家的信息了如指掌，并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算是达成了永生。
这让人不得不怀疑起他的身份。
“你也是玩家吗？”落羽直白地问，“你和游戏达成了某种交易，永远留在了这里？”
维修员安装好新的门锁。
他拧了拧门把，确认门锁可以正常使用后，这才站起身来回答落羽的问题。
“不。”
维修员摇了摇头，身上的气质忽然变得深沉起来。他很高，身高又在无形中产生了一种隐秘的压迫感。
“这个游戏存在之时，我就已经在这里了。”
说完，他对落羽摆了摆手，转身潇洒离开。
“刚换好的门锁还不稳定，需要一段时间之后才能正常使用。请你耐心等待。”
这是维修员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落羽上前几步，嘭的将房门关上。她的房间里凭空又多出一些东西，是几份文件材料，有关于某种新材料的研发。
应该是她以前的工作资料。
随着记忆的复苏，这个房间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落羽随意翻了翻那些资料，她的情绪好似一潭死水，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这就是她以前的生活——
平淡、重复、死气沉沉。
落羽不由回想起维修员说的话，那些话让她的思想产生了些许隐秘的动摇。她不由去想，就这样回到现实世界，真的好吗？
“小黑，如果我留在这儿一直陪着你的话，你会感到高兴吗？”
她蹲下来，捧起小黑的狗头发问。
小黑不会说话，它只是欢快地摇着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