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注视着落羽远去的背影。
祂为自己幼稚的行径感到匪夷所思。
为了一个人类——尽管有她的特殊之处，但仍然不过是区区一个人类。
祂居然会被多余的情绪所牵引，怀着类似于人类报复与作弄的心态，过度干涉进这样一场无足轻重的游戏。
这与祂心血来潮时随意地抛掷石子，将幸运的天秤倾向玩家或游戏世界原住民的情况有所不同。
因为祂的那些干涉，全都指向落羽这一个玩家——
恶劣地给她添加阻碍，带着至高无上的压倒性的力量，强迫她向自己臣服。
倘若说祂第一次对落羽的帮助可以被解释为一时兴起。
就像人类偶然会搭救一只落水的鸟儿，无关道德与情感，仅仅是顺手那样做了。
而之后的关注则是兴致的延续。
因为祂救下的鸟儿有着一身漂亮的羽翼，黏人的过分，还会飞落在祂的额前耳边，迷恋地啾啾叫个不停。
任谁都会偏袒这样一只小鸟。
它娇小的身影为祂的识海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色彩，而祂也乐于顺手为它赶跑凶恶的老鹰。
之后，祂对它越发纵容。
甚至允许它停歇在自己的掌心，用钝钝的鸟喙轻啄祂的手指——它又小又笨，啄两下便呆呆地注视着祂，根本造成不了哪怕一丁点儿的伤害。
至此，一切都在可以解释的范围内。
可就在不久前，事情悄然变质。
或许是在那个叫赵翊的人类出现的时候，又或许是在更久之前。
祂忽然觉得自己对小鸟的宠爱有些越了界，与此同时，祂想要给笨蛋小鸟设下一份新的考验。
祂准备最精美的食物、最舒适的巢穴。
许诺它以凤凰的力量，百鸟朝贺的尊荣。
并且，祂还打造了一副精美的笼子，只待鸟儿被欲望腐蚀，啾鸣地飞入诱惑的美梦之中——
祂便可以无趣地阖上笼子，放逐那只鸟儿，宣告这场解乏消遣的结束。
可是小鸟躲过了祂的笼子。
它机警地飞远了，呼扇着翅膀，与祂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安全距离。
那距离使祂不满。
于是祂失控地动用了权柄——对一只鸟儿布下密集的罗网，浅薄而冲动，有辱于神的威名。
祂不应为一只小鸟如此牵动着情绪。
神明注视着落羽远去的背影，想到。
不如就这样放它远去，横竖他也并不缺少一只小鸟。
“……也把我当成下手的目标吧？”
赵翊若即若离地亲吻着落羽的手指，他看着落羽愕然的神情，笑意更盛。
一双凉薄的凤眼竟如桃花初绽般荡漾起来。
神明即将收回的视线蓦地停顿住了。
愤怒一时间取代了其他所有情绪，狂乱地翻涌在祂浩瀚的识海。
那个人类怎么敢——
那可是祂的小鸟！
*
落羽忽然感到一阵骇人的寒意席卷全身，她打了个寒颤，下一秒就被赵翊披上了他的外套。
“我说你，不要得寸进尺。”迟璇不悦地批评着赵翊过于暧昧的行为。
在这之前，她也看见了赵翊如何诱惑着让落羽将手指浅搁在他的唇上。
这个男人——害人不浅的妖精。
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但是她确信，赵翊一定包藏祸心。
“你不需要为别人介意这么多。”赵翊不咸不淡地回敬迟璇，“毕竟小落羽都没有多说什么。”
“还是说，你嫉妒我和落羽走得这么近？”他嘲讽地笑了笑，“女人啊——”
迟璇一愣。
她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还真被赵翊给说中了。
虽然更多地是在担心落羽的安危，但潜意识里，她是不是也在嫉妒着落羽呢？
曾经，她那样努力去追赶、去接近的一个男人，落羽却什么都没有做，就得到了他的全部关注。
赵翊……
抛开他混乱扭曲的内心不谈，说到底，他也曾是她真心爱慕过的、闪闪发光的存在啊。
“不要再多管闲事了。”赵翊的语气冷的让人心惊，“我不是说过，你有更应该关注的事情吗？”
“如果不是我，你们现在都被电成水库里死鱼了吧？”
“迟女士，在关心别人之前，你又做到了什么呢？”
迟璇落寞地垂下眼帘。
她自嘲地撇撇嘴：是啊，遇到赵翊之后她的种种举动——可一点都不是她往日潇洒的作风。
雨声渐停。
候车大厅里积水渐散，旅客们陆续检票进站，双马尾妹子的尸体被来去无踪的保洁人员处理的干干净净。
自动售货机旁，中年男人被孙恒用电线五花大绑，大号垃圾一般丢在了那里。
落羽已经从孙恒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她不由感慨赵翊那几脚踹的及时，不然，她可能就再也看不见活着的孙恒了。
有惊无险。
“这场游戏应该快结束了。”孙恒把被水浸透了的上衣一卷，露出上半个赤裸的身躯。
“妈的，这游戏……”他又骂道，“危机一个接着一个，让人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总算……干什么，你盯着我看干什么？你那眼神是怎么回事？”
孙恒说着说着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再一看落羽的神情，才发现这小子根本没有认真听他说话，而是两个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上半身看。
孙恒下意识双手捂住胸膛，佯怒道：“不许看。”
落羽飘开视线：“啧，有什么好看的。”
普普通通，她的内心毫无波澜。
“嫌不好看那你别看啊！”
孙恒委委屈屈，很像那种惨遭白嫖还被嫌弃了的良家妇男。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落羽转移话题，指了指地上的中年男人。
后者不屑地啐了口痰。
嚣张地挑衅道：“想整死老子？门都没有！”
落羽皱眉。
以孙恒的脾气来看，这种人不把他打到昏迷休克也就算了，居然还由着他破口大骂……奇怪，太奇怪了。
孙恒无奈地一偏头：“这小子的道具能防御所有的物理攻击，根本打不动他。”
“那就先把他丢在这儿吧。”落羽没有太过纠结。
她看了眼车站大屏幕——
暴雨过去后，候车室的电力系统恢复，先前损坏了的大屏幕也重新变得正常起来。
只剩下两班列车了。
S3651和S365，到站时间分别是次日凌晨4点50与5点整。
“我们到其他地方说吧，让所有人都靠过来。”
落羽去找赵翊的身影，而孙恒把迟璇和那对幸存下来的年轻男女搜罗在了一处。
“来说说S365和幽灵列车的事吧。”人员聚齐之后，落羽道，“我有一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