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气息。
落羽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味道,只是对方骤然靠近后,那股气息混杂着湿润的铁锈味幽幽袭来,呛得她有些想打喷嚏。
落羽皱了皱鼻子,努力将喷嚏憋回去,同时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
嗯……
监区长大人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啊,他说她认识她。
开玩笑吧,他为什么会认识她呀?
她只是没抱什么期待地随便问问,甚至想好了如果监区长一脸嘲讽地质问她“凭什么认为自己这么重要”,她就回答自己“神经不好,偶尔会说一些不过脑子的胡话”。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他总不可能真是……不不不不、不会的,这个逃生游戏怎么会放任同一个NPC出现在不同游戏世界中?
落羽慌了。
她是真的害怕。
怕她的猜想如果是真的话,眼前的男人会报复地一拳凿开铁门,给她当场表演一个徒手掏心什么的。
落羽发自内心地感到危险。
她揣度着一个成年男性手臂的长度,向后退了退,又退了退。
“站住。”监区长发话了。
落羽一个激灵,挺直了腰板原地站定。
“是、是,长官。”
“落羽。”男人好笑地看着她明明害怕到不行,却还是听话地僵在原地的模样。
她的名字自他舌尖滚出,明明只是简短的两个字,却让他念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离味道。
就好像,隔着一层薄雾。
落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男人含笑的眉眼,总让她觉得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他要同她说些什么?
他会同她计较,那些小小的、算不上冒犯的冒犯吗?
落羽在脑中模拟出无数种可能发生的情形,而她所能想到的应对方案却简陋的可笑——
跪地忏悔,痛哭流涕,然后一口咬定她的种种冒犯行为都是出于她对他纯粹的敬仰与爱慕。
落羽紧张地等待着命运对自己的判决。
然后她就听男人继续说道——
“落羽,二十三岁,性别女。因故意杀人被判处三百年有期徒刑,交于白鲸监狱第三监区收监看押。截止今日,你已在白鲸监狱整整服刑……”
监区长顿了顿,抬起眼帘:“一个月。”
落羽:……谁教你说话这样大喘气的?
还有,她紧张了半天,结果就给她说这个?
“你好像有点惊讶?”男人挑眉笑道,“作为监区长,掌握本监区内所有犯人的个人信息是一项基础工作。”
“……”
“您很称职。”落羽干巴巴地夸了一句。
她有种男人在故意戏耍自己的错觉,可是看着男人认真的神情,又觉得不太像。
但无论如何,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她想的那样。
还好,是她想多了。
落羽松懈下来,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之后,就很容易关注一些有的没的。
比如说监区长的眼型很漂亮啊。
比如说监区长的鼻梁很挺拔啊。
比如说监区长似笑非笑的神情蕴着一种神秘禁忌的美感啊。
又比如说监区长额前散下的几缕碎发随风微动,撩拨的她心痒难耐什么的。
落羽默默攥紧了拳头。
她稍稍偏开头去,不再看男人那张蛊惑人心的脸——在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自然光线照射进来的监狱里,他却像是被镀了层月光般,耀眼的让人心悸。
“你不敢看我?”监区长将落羽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也不是不敢看。
就是再多看几眼的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没有不敢看。”落羽嘴硬,“我只是想暂时把视线移开了而已。”
“你心虚了。”
监区长不留情面地给她定罪,他蓦地冷下声音,冷酷像淬了毒的一把寒刀。
“交出来!”
落羽被吓得一哆嗦,却没有听懂对方话中的含义:“交……交出什么?”
她无辜地看向男人,眼圈隐隐发红。
凶什么……
而且,还用那样的一张脸凶她。
落羽不是被人凶上两句就会掉金豆子的人,可如果是被自己喜欢的脸给凶了,她多多少少还是会感到委屈。
她不想被长得好看的人讨厌。
所以当男人冷下脸来,用那种极端冷漠疏离的眼神看向她,落羽的第一反应就是做点什么去讨好对方。
她没出息,她认了。
她就是会向长得好看的人无限让步。
昏黑的监狱里,正常人类的视觉难以察觉落羽眼尾处微小的肤色变化。
但是神明却可以做到。
只是稍微凶她一句,差点儿就哭了。
眼圈红红的,半是胆怯半是讨好地看向祂,一副察觉到自己做错了事情想要拼命补救的样子。
神明的恶趣味诡异地得到了满足。
“赃物。”他稍微松动了神色,然后不出意外地看见落羽眼睛一亮。
还真是好懂。
“交出来吧,你偷的东西。”
原来是要这个。
落羽从衣袖中抖出她偷藏起来的勺子,从窗口栏杆的缝隙中递了出去。
男人伸手来接。
他没戴皮手套,凝白的指尖在手电灯光的反射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落羽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两种意见相左的思想在她脑中疯狂碰撞着,一边在说“敢惹这种层次的NPC,你不要命啦”,另一边则疯狂地叫嚣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男人从另一端握住了金属勺。
落羽指尖一抖,在他的手指上轻轻剐蹭了一下。
一触即离。
落羽立即心虚地收回手来,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先声夺人:“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监区长点了点勺柄,然后将其收进大衣的口袋中。
“嗯,下不为例。”
至此,这个监狱夜晚意料之外的危机终于落下帷幕。监区长带着他缴获的赃物满意离去,落羽也终于能滚回自己的被子里睡个好觉。
踩着双层床嘎吱作响的铁梯向上爬时,落羽特别留意了一眼下铺的王杉。
那个叫谢辞的狱警离开后,王杉就再也没说过话。
落羽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到床上,又是什么时候睡的不省人事的。
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刻意制造她与监区长的两人空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