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会议的主持人,维克托随即提出需要在会上进行讨论的第二个问题,也就是由罗科索夫斯基所提出的,要求驻德苏军部队进入战备状态的建议。
“我反对这项建议,我的意见在此前国防部的相关讨论中,就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我甚至认为这个问题根本无需拿到中央主席团执行局的会议上来讨论,”维克托的话声才落地,身为国防部长的布尔加宁便第一个跳出来表达他的意见,“我们真正应该讨论的,是康斯坦丁·康斯坦丁诺维奇同志的精神状况是不是出了问题,他继续留在国防部副部长的职务上,是否还......”
“尼古拉·亚历山德罗维奇同志,请注意你的发言,”维克托再次打断他的话,毫不客气的直接批评道,“我记得你抢断时间才刚刚向中央委员会提交了一份报告,措辞严厉的批评了党内现在逐渐显现出来的大家长式作风,现在,我不得不怀疑你的那份报告,其实是一份自我批评的公开检讨,因为你在对待罗科索夫斯基同志的时候,显现出了明显的大家长式作风。”
这番话说完,他扭头看向坐在会议室角落里的书记员,叮嘱道:“书记员同志,请将尼古拉·亚历山德罗维奇同志刚才的发言记录下来,我认为在下月中旬的党内民主生活会上,有必要让他对此作出一份深刻的检讨。”
角落里的书记员尽可能将自己的身子缩小,以祈求自己的存在能被在场的所有人忽视掉,类似这种神仙打架的场面,最近一段时间他这个书记员经常能够看到,最要命的是,他还躲不过去。
布尔加宁被他这番话顶的面色涨红,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刚才的发言的确是激动了,言语中对国防部副部长罗科索夫斯基进行了很直接的人身攻击,而他之所以如此激动,不仅仅是因为罗科索夫斯基所提交的这份议案,完全违背了他这个国防部长的立场和观点,主要还是因为前者是马林科夫与维克托塞进国防部里的钉子,在过去一段时间里,罗科索夫斯基可没少跟他对着干,这令他在国防部内颜面大失。
而维克托对他的批评也是无法辩驳的,因为前段时间布尔加宁的确向中央委员会的例行全体会议提交了一份报告,他在报告中指桑骂槐一番,批评有的人在党内摆大家长式作风,不注重同志间的团结和睦,话里话外,其实就是在批评维克托,说他年轻人火力壮,攻击性太强。
今天,维克托抓住他言辞上的过激态度,拿他的报告反过来批评他,并且让书记员将他言论记录在会议纪要上,逼着他回头在民主生活会上做检讨,这等于是在翻过来调过去的打布尔加宁耳光了,而且打耳光的力道还很重,啪啪作响。
其实,在对待赫鲁晓夫与布尔加宁的时候,维克托的确表现得非常有攻击性,毫不客气的说,只要被他抓到机会,就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两人怼一番,不过,这并不是维克托秉性好斗,而是因为有三个理由督促着他必须这么做:
第一个理由,他是强硬派,这是他的政治人设,因此,他必须时时刻刻凸显出他的这项人设,不管是在对外关系问题上,还是在对内的政治斗争上,他都必须架住他的这项人设,若是人设架不住了,他的政治立场也就同样架不住了。
第二个理由,维克托需要向马林科夫同志证明自己的立场,频繁的攻击赫鲁晓夫、布尔加宁,实际上就是在为马林科夫分担政治压力,他需要将赫鲁晓夫两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以避免他们去给马林科夫制造麻烦。至少到目前为止,马林科夫的施政主张,是与维克托的立场基本吻合的,两人之间“同”的部分比较多,而“异”的部分比较少,所以,政治斗争的事情就交给维克托去做,而施政的工作,则主要由马林科夫来承担。这种分工,不仅有利于工作的展开,同时也有利于巩固两人之间的同盟关系。
第三个理由,频繁的攻击赫鲁晓夫、布尔加宁,也是维克托打击两人政治威信的一种手段,他每一次对两人毫不掩饰的批评,都会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两人在党内的政治威望。就像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当维克托直言不讳的批评布尔加宁时,那些看似在旁观的常委们,可不是真的无动于衷,他们的心里有一个算盘,总是在盘算着谁占了上风,谁又落下风。
在政治的世界中,没有人会同情弱者,那个占据下风的人,将会是第一个被抛弃的人,等到他的脚跟无法继续站稳的时候,今天看似在围观的这些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涌上来,对他来一通毫不留情的落井下石。而维克托对赫鲁晓夫与布尔加宁的频繁攻击,就是为了将他们塑造为占居下风的那一方,同时,也向每一个旁观者表明,别看他很年轻,但却非常不好惹,如果谁敢于招惹他,那么对方就会成为下一个赫鲁晓夫,或是下一个布尔加宁。
将布尔加宁激动的情绪硬生生按下去,维克托装作在关注着书记员的记录,直到看见书记员重新抬起头,他才语气柔和的对面色涨红的布尔加宁说道:“好啦,尼古拉·亚历山德罗维奇同志,请继续你刚才的发言,但在此之前,我还得提醒你,注意自己的情绪和言辞。”
布尔加宁没有继续开口,他面无表情的扭过脸,不再说话了。
“我赞同尼古拉·亚历山德罗维奇同志的意见,”赫鲁晓夫接过话题,说道,“当前,东欧的局势很微妙,尤其是德国,柏林,我们之前进入西柏林的行动,已经触动了美国人敏感的神经,在当前局势下,华盛顿应该不会考虑直接以战争的形式来解决西柏林的问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正在寻求以谈判方式解决危机的渠道。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发布新的命令,要求驻德军队进入战备状态,那么,很可能会给美国人造成一个假象,即我们已经做好与他们开战的准备,或者说,我们在试图用开战做威胁,迫使他们在西柏林的问题上,做出让步。”
“同志们,”摊摊手,赫鲁晓夫说道,“我们的意图很明确,同美国人开战并不是我们追求的目标,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谈判的筹码,我们需要借助这次的危机,将美国人拉上谈判桌,并迫使他们在一系列问题上,对我们做出让步,这才是我们的初衷,难道不是吗?”
相比起布尔加宁的激动,赫鲁晓夫的这番讲话还是言之有物的,实际上,他的这番话也说出来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心声——在当前阶段,没人想和美国人真正打一场战争,毕竟核战争的后果太严重了,任何人都承担不起,一旦核按钮按下去,整个人类历史或许都将由此发生转变。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敢背负这样的历史责任,这其中也包括了维克托。
当初,中央主席团之所以发布命令,以主动出击的方式夺取西柏林,其目的和出发点并不是夺取这个城市,而是为了以这个城市为筹码,同美国人谈判,莫斯科需要迫使美国人接受三大条件:永久性停止对苏联领土的敌对侦查;永久性撤销围绕苏联而构建起来的广播网络;为东欧各国加入联合国创造条件。只要美国人接受了这三个条件,并付诸实施,那么苏联红军可以撤出西柏林,回到此前的军事分界线之后。
在中央主席团的相关讨论中,主席团委员们一致认为,这件事无非会出现三种结果:第一,美国人接受联盟提出的条件,莫斯科达到目的,并要求红军部队撤离西柏林,双方回归事件爆发之前的军事分界线两侧;第二,美国人讨价还价,拒绝全盘接受联盟所提出的条件,那么,联盟可以做出一定的让步,在三个条件中,只要美方最后能够接受第三条要求,联盟就可以归还西柏林;第三,美国人不接受谈判,联盟最终永久性的占领西柏林,并将其纳入民主德国的领土。
没错,同美国直接爆发大规模战争,从头到尾就不是中央主席团的目标,它也从未出现在中央主席团的预估中,所以,赫鲁晓夫所阐述的观点,其实也是符合主席团执行局大部分常委立场的。
作为强硬派,维克托当然能够认清形势,他也知道开战并不符合联盟的利益,当然,从根本上说,即便是他本人,同样也不支持与美国人直接开战。没人喜欢战争,这一定律同样适用于美国人,因此,维克托与赫鲁晓夫、布尔加宁之间的分歧,其实不在于是否要开战,而是在于面对开战的危险,美国人会不会主动做出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