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对于毕加索、萨特那样的人来说,他们所看重的,绝对不会是希克梅特的政治立场和意识形态倾向,而是单纯看重他的诗才和情怀,最重要的是,希克梅特之所以被逮捕并投进监狱,并不是因为他策动了什么样的革命行动,亦或是实施了什么样的暴力举措,他之所以被投进监狱,就是因为他写的诗带有左翼意识形态的色彩。
因言获罪,这在某些人看来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因而,在他们的观念中,安卡拉政府便是邪恶的、独裁的,至于说希克梅特与莫斯科是否有关联,当前苏联与土耳其的关系有多么复杂,都不是这些人所想要考虑的问题。
当然,在维克托看来,希克梅特绝食事件及其所引发的带有国际性影响力的“拯救希克梅特行动”,对联盟来说,都是非常有利的,莫斯科应该做出一个公开的表态,给与“拯救希克梅特行动”委员会充分的声援,甚至是借此向安卡拉施加更多的外交压力。
如果莫斯科能够在希克梅特问题上表示出鲜明的立场,至少可以获得一个一举三得的结果:首先,莫斯科对希克梅特的声援,可以帮助联盟在国际舆论方面获得一定的声誉,并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因土耳其战争所引发的国际压力。
联盟对土耳其所采取的军事行动,已经持续了数月之久,尽管土耳其遭受的两翼进攻,都与苏联没有“直接”的关联,但在国际舆论方面,对莫斯科的谴责声音,却是一点都不少,毕竟不管是亚美尼亚还是格鲁吉亚,亦或是保加利亚,都与联盟之间存在着极为特殊的关系,前两者甚至就是苏联的加盟共和国,他们对土耳其所采取的军事行动,根本没办法与莫斯科撇清关系。
就拿去年的“世界保卫和平大会”来说,尽管会议的主题是控核,但在反战方面,也有一些人和国际组织,将苏联对土耳其的入侵问题提了出来,批评莫斯科破坏国际和平的行为。
莫斯科对希克梅特的支持,虽然无法将土耳其战争转变为正义的行动,但却有效的转移国际视线,至少能够将某些国家和名流的注意力,转移到安卡拉对希克梅特的迫害这一问题上去。
其次,莫斯科在希克梅特问题上的公开表态,还能进一步树立联盟在国际民主运动浪潮中的积极形象,毕竟在“拯救希克梅特行动”委员会的宣传中,希克梅特就是民主的斗士,而安卡拉政府则是独裁的象征,因此,莫斯科对希克梅特的支持,就等于是在支持民族,支持进步。
最后,莫斯科在希克梅特问题上的表态,说不定还能在美国愈演愈烈的麦卡锡主义浪潮上添一把油,让华盛顿在极右转向的泥淖中沉的更深一些。
在过去几年里,美国极右力量的膨胀可以用迅猛来形容,当然,这其中虽然存在着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对外情报局的运作,但更多的,还是来自于美国国内政治主流对共产主义,对共产党等左翼力量的恐惧,包括麦卡锡在内的一干人,不过是顺应了美国国内政治主流的需要而涌现出来的“弄潮儿”罢了。
必须看到的一点是,美国国内政治主流的急速右转,不仅仅已经在国际上对美国的国家形象构成了极大地影响,同时,也对美国国内政治的稳定局面,构成了巨大的冲击。这一点,仅从大批科学界、文学界人士逃离美国前往欧洲定居这一现象便能看出来了。
而对莫斯科来说,美国极右力量膨胀的越快、越迅猛、越彻底,显然对联盟就是越有利的,至少,它能帮助联盟登上国际舆论场的道德制高点。
将文件浏览了一遍,直到车子拐上红场,维克托才从公文包内掏出一支钢笔,在文件的最下方签了自己的意见。
将文件重新装回到文件袋里,维克托一边将它递给索菲亚,一边说道:“通知尤里·弗拉基米罗维奇同志,就说明天下午的某个时候,我需要和他见个面,让他调整一下行程......”
语气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会尽量安排在下午四点到五点之间。”
“好的,”索菲亚点点头,应了一声。
伏尔加轿车缓缓驶入克里姆林宫,沿着落了一些枯叶的甬路,驶往斯大林同志专用的白色办公楼。
两分钟后,车子停靠在白色小楼前的阶梯下,隔着车窗,维克托看到身材瘦高,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人,正在维辛斯基的陪同下缓步走来。
从车内钻出来,维克托一只手扶着车门把手,就那么站在台阶下,面带微笑的看着正从台阶上走下来的两个人。
维辛斯基是一名老布尔什维克了,党内资历很深,不过,相比起党内资历,他的党内职务却并不算多么高,在刚刚结束的全联盟党代会上,他只拿到了一个中央委员的身份,并没有能够进入中央主席团,更不要说中央主席团执行局了。至于说行政职务,他也只有一个外交部副部长的职务,而在维克托前世的那个世界里,他至少在短期内取代了莫洛托夫,出任过外交部部长的职务。
因为党内职务和级别相差太多,因此,当维克托与维辛斯基碰着面的时候,后者自然应该首先出面打招呼。
维辛斯基显然也看到了站在台阶下方的维克托,他同身边的那个瘦高个中年人说了句什么,而后加快脚步朝楼梯下走来,直到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站到了维克托的身边,他才主动伸出手,一边同维克托握手,一边笑着说道:“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同志,下午好。”
“下午好,安德烈·雅奴阿列维奇同志,”维克托同对方握了握手,笑着问道,“什么时候回的莫斯科?”
“已经回来一周了,”维辛斯基回答道,他在过去一段时间里,是联盟常驻联合国代表,一直呆在美国,直到一周前才因为个人健康原因返回莫斯科。
维克托没有细问他返回莫斯科的原因,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那个身材瘦高的中年人,从对方卷曲的棕色头发以及明显有别与斯拉夫人的五官特征来看,此人明显不是俄罗斯人,而且,维克托并不认识对方。
“这位是内吉梅丁·萨达克先生,”维辛斯基不失时机的为他介绍到,“他专程从安卡拉来到莫斯科,刚刚得到了斯大林同志的接见。”
维辛斯基从事外交工作也有些年头了,有关保密原则的问题,他非常清楚,因此,他在做介绍的时候,只说了对方的名字以及来自于土耳其这个事实,至于对方的身份以及前来莫斯科的目的,他都没有透露。不过,对于维克托这样的资深情报人员来说,他只需要知道一个名字就行了。
目光转向内吉梅丁,维克托同对方握了握手,语气平淡的问候了一句:“下午好,内吉梅丁·萨达克先生,希望你在莫斯科能过的愉快。”
话说完,他也不等对方做出反应,便直接迈开步子,朝阶梯上方走去。
看着维克托从自己旁边擦身而过,内吉梅丁唇角抽了抽,随即转过身,看向维克托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楼门内,他才收回视线,看向维辛斯基,问道:“这位就是维克托·维克托罗维......”
“哎,我们的车来了,”不等他将维克托的全名说出来,维辛斯基已经抢先打断了他的话。
内吉梅丁看了一眼缓缓驶过来的伏尔加,唯一皱眉,随后再次扭过头,朝着小白楼的入口处看了一眼。
在维克托前世的那个世界里,土耳其的情报机构能力很强,众所周知的一点是,二零二零年伊朗军事人物苏莱曼尼遭遇美军的导弹袭击身亡,随后,伊朗在其境内采取反谍报行动,一举打掉了以色列设立在其境内的十数个情报站点,俘虏、击毙了十名资深的以色列情报特工。当时,伊朗破获以色列情报网络的信息,便是由土耳其情报机构提供的。
当然,那时的土耳其情报机构能力强,并不代表如今土耳其情报机构的能力也很强,至少相比起联盟的国家安全委员会来说,土耳其的情报机构只能算是幼苗。
不过,即便如此,维克托这个苏联天字第一号特务头子,土耳其的情报机构还是有所了解的,内吉梅丁非常清楚,不管是保加利亚,还是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他们在土耳其境内的军事行动,都得到了苏联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对外情报局的大力支持。同时,他还知道,在针对土耳其的一系列问题上,这个维克托也是苏联高层的鹰派人物之一。
不,准确的说,在土耳其乃至于西方国家的情报档案中,维克托一直都是苏联高层的鹰派代表人物之一,鸽派的人也做不了对外情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