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八月份的莫斯科才刚刚进入盛夏的季节,而在数千公里之外的印度,加尔各答,天气却已经热的让人难以感受了。
城区北段,巴勒克布尔,濒临胡格利河的棚屋区,熊熊的烈焰已经在整个城区的上空遮蔽了一整夜,当又一个清晨到来的时候,浓浓的尸臭味裹夹着焦炭的气息,在整个大河上弥漫,与烟雾一同缭绕在城市上空的,是数不清的秃鹫,这些食腐的家伙们就像是盯上了臭肉的苍蝇,即便是有人开枪驱赶,也无法将它们从城市上空赶走。
加尔各答是个发展畸形的城市,以总督府为核心的一小片区域,是所谓的“白人区”,居住在那里的,都是作为这个国家主人的白人,主要是英国人。这片城区设施齐全,豪宅林立,不管是治安还是街道的布局,都是非常齐全,非常到位的。而在“白人区”之外,则是印度人聚居的所谓“印度区”,加尔各答本地人称呼其为“黑镇”。
在黑镇上,触目可及的地方,全都是低矮残破的棚屋,这里没有电,没有交通设施,甚至连城市基本的排水设施都没有,木质结构的破棚子一座连着一座,街道狭窄,污水横流,一旦发生个火灾什么的,往往就会将一大片街区烧成白地,死伤无数。
即便是在这种地狱般的区域内,近乎一穷二白的人们,也根本过不上平静的生活,他们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辈子都难以摆脱的贫穷,还有越是穷人越摆脱不掉的另一个灾难——宗教。
非常有意思,同时,又非常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是,人往往越是贫穷,就越是笃信宗教。他们在吃不上不饭,穿不上衣的时候,偏偏还相信这世上存在着众多无所不能的神,这些神俯瞰着人间,赏善罚恶,对积德行善的人给予福报,将作恶多端的人送下地狱。
当然,类似这样的宗教信徒,还算是比较理智的,在这世上,还有一类宗教信徒,他们只允许事件存在着他们所信仰的那一种神,只有他们信仰的神是正神,是代表世间一切秩序的存在,而别的宗教,别人所信仰的神,都是异类,而信仰异类的人,就是所谓的异教徒。
所有的异教徒都该死!
于是,就在两天前,加尔各答爆发了一场印度教徒与穆斯林教徒之间的火并,一场几乎将整个加尔各答付之一炬,并且整整持续了一整天的大规模火并。
在印度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印度教徒与穆斯林教徒之间的火并并不新鲜,他们彼此间时不时的就会打上一次,就拿加尔各答来说,这个城市的印度教徒与穆斯林教徒之间,几乎隔三差五的就要斗上一次,但真正搞到轰动全球这种程度的火并,还是头一回出现。
超过五千人死亡,两万余人受伤,大半个城市被付之一炬,这就是此次火并的最直接后果。消息昨天传遍了全世界,将全球的舆论都给引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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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手里拎着一个公文包,维克托步履轻快的踱上楼前台阶,一边同迎面走过的工作人员打着招呼,一边摸索着口袋,找出自己办公室的房门钥匙。
狭窄的办公室里有些闷热,维克托将公文包放在办公桌上,先打开冷气机,这才扯着衣领,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直接丢在衣架上。
这年头的冷气机与后世的空调相比,还是有不少差距的,至少,它的制冷效果没有那么好。
为了让自己尽可能凉快一点,维克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还丢了两个冰块进去,随后,他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美美的点上了一支香烟。
刚才,他去外交部参加了一个会议,有关英国问题的一个会议。
加尔各答所爆发的宗教冲突,震惊了全世界,一直都在关注着印度的莫斯科,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作为外交部长的莫洛托夫同志,约见了英国驻苏联的临时代办弗兰克·罗伯茨,向其表达了联盟对印度问题的深切关注。
必须强调的一点是,联盟向英国方面所表达出来的态度,是“深切关注”,而不是严正指责,要知道,在加尔各答宗教冲突发生之后,华盛顿的态度就是严正指责,杜鲁门先生的发言人对媒体的表态,是美国认为英国人在印度的殖民体系已经到了破产的时候,从人道主义的角度出发,伦敦应该选择一种体面的方式离开印度。
必须承认的一点是,加尔各答宗教冲突事件所造成的影响太恶劣了,《华盛顿邮报》上刊载的那些图片,不管是密布街道的死尸,还是布满屋脊的秃鹫,都令人看过之后毛骨悚然,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考虑,这样的惨案都是耸人听闻的,是现代社会道德所难以接受的。
整个冲突的起因,就是真纳提出的“印巴分治”构想,他从穆斯林教徒的角度出发,认为独立后的印度不能是一个整体,而应该分为印度教的印度和穆斯林的巴基斯坦,为此,他所率领的穆盟,拒绝了国会中授予穆斯林的五个席位,坚决要求巴基斯坦自治。
穆盟的立场,被国大党批评为“对印度的背叛”,于是,双方的冲突由此而起。
当然,在冲突最初爆发的时候,其烈度并没有这么大,其烈性化的最直接原因,在于英国驻印度总督魏菲尔,他先是对印巴分治的构想表示赞同,随后,又在与国大党方面会谈的时候,支持国大党单方面组织临时政府。除此之外,在宗教冲突爆发之后,他还一方面安排人挑唆双方扩大争斗,一方面安排军警对双方进行镇压。在那横尸街头的五千人中,恐怕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被军警射杀的。
阿奇博尔德·珀西瓦尔·魏菲尔元帅,他在印度做了四年的总督,自认为对这个国家非常的了解,且有能力打破这里的政治僵局,将这片富饶的大陆继续留在英国的殖民版图内。但事实证明,他对这个国家一点都不了解,他所做出的一切努力,不仅未能将印度留在英国的殖民版图内,反倒加快了它的脱离。
一场加尔各答宗教冲突,将英国的殖民政策变成了众矢之的,几乎是一夜之间,全世界都充斥着对伦敦的批评,其连带的效应,就是英国所有的殖民地,都开始变的动荡起来,这其中就包括了北非的利比亚,的黎波里塔尼亚寻求独立的游行示威,就在加尔各答宗教冲突后的第三天爆发了,如果说两者之间没有关联,恐怕都没有人会相信。
所以,现在英国人所面临的麻烦是前所未有的,他们的焦躁也是可以预见到的。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联盟向英国人做出了某种程度上的示好,一个不痛不痒的“深切关注”,足以让伦敦意识到联盟在外交立场上的转变了。
事实也恰恰如此,就在莫洛托夫同志与弗兰克·罗伯茨的会面结束之后,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的情报人员,便监听到了弗兰克·罗伯茨向伦敦方面所发送的电报,他在这份电报里详细阐述了此次莫洛托夫同志代表联盟所做的表态,同时,向伦敦提出了一项建议:他认为苏联对英国的态度已经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尽管他不认为这个奉行共产主义的国家联盟,可以成为大英帝国值得信赖的朋友,但直接将缺乏友谊的关系,简单界定为敌对,显然也是错误的,因此,他建议伦敦应该修改对苏政策,尽最大可能与莫斯科保持一种不基于互信,而是基于利益的务实型外交关系。
弗兰克·罗伯茨的这份电报,对于莫斯科进一步确立对英关系政策,是非常重要的,有了这样一份电报做基础,联盟就能在后续的工作中,进一步表明修改对英政策的立场。
对于维克托来说,他对这份电报的出现也是非常满意的,因为有了这份电报的存在,就说明他此前所提出的建议,现在已经具备了切实的可行性,如果联盟与英国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能够多一些有利于彼此的互动,那么他在此前所提出的那三点建议,就有望能够获得通过了。
不要认为这些事情对维克托自身来说是无关紧要的,恰恰相反,如果他的建议能够在中央委员会中获得通过,那就说明其在联盟的外交事务上,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发言权。为什么?因为他已经切实的参与到联盟对外政策的决策过程中去了,换句话说,他所提出的外交建议,已经有资格获得中央委员会的认可了。如此一来,在下次再涉及到外交问题的时候,他所提出的观点,别人就不会全不当回事了。
年轻的干部是如何锻炼出来的?又是如何一步步受到领导重视的?不就是这么一个过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