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过半晌,叶知远就幽幽醒转,鼻腔有些堵塞,他沉沉地呼吸几下,才睁开眼睛。
“晴姐,在吗?”带着鼻音,叶知远闷闷的声音传进了张晴耳边,她放下手里的衣服走过去,看他脸上红红的两坨,用手背轻轻地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让他身体抖动了一下,下意识地伸出手捏住张晴的手指,“你怎么了,手这么冷?”
张晴叹气:“是你发烧了,走吧,送你去看看。”
叶知远的神智仅仅停留在辨别对方的对话上,他乖巧地点了点头,感受到张晴裹在他身上的外套忍不住拽了拽,又冷又热的,感觉有点难受。
张晴带他去临时治疗基地看了下,发现确实是发烧了,而且还不低,已经到39.8度了。
一位男医生给他看了看发现发烧后就给他扎了一针,高烧在这里不算什么病,休息会儿就够了,连治疗仓都不用,最重要的是休息。
他的目光在叶知远的假肢上晃了一圈,卷起他的裤腿看了看,发现里面确实有些发炎红肿,抬头对张晴道:“这个假肢磨损的有些厉害,看来他没少活动,磨的都有些发炎了,我给他换一换。”
“行。”
医生走了以后,张晴坐在他床边,看叶知远躺下去还是微微睁着眼睛,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睡吧。”
叶知远仰面躺着,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入了神,嘴巴张开了一点,开口说了些什么,但是神智不清晰让他说话含含糊糊的,张晴听不明白。
他的嘴型张晴辨别不出来,只好闭上嘴没有再讲话了。
过了一会儿,叶知远闭上了眼睛。
沉重的呼吸声在这个房间内显得很是明显,光线透不进来,沉重的呼吸在沉郁的房间里蔓延。
就当室内一片静谧时,他突然坐起来,吓到了旁边的张晴,迷蒙的眼神透出水光,目光幽深,像是一处深邃奇妙的秘境,用微弱的气音喃喃出口:“去哪了?”
张晴听见他喊了一句还没反应过来,又看见叶知远自己又慢慢地躺了下去,还轻轻地拉着被子盖好,觉得他应该是做噩梦了。
重又恢复心神,安静地陪在旁边。
如果不是因为直接死亡的人太多,这里也轮不到他们进来。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室内一片安谧,室外狼藉的尸山尸海,被白色纯洁的象征着哀悼与悲伤的布料覆盖住,一墙之隔,张晴和叶知远两个幸运生还的人的命运从此就与他们截然相反了。
张晴吐出一口浑气,她的心里现在敞亮得很,就像明镜一样,生死让自己脱皮换骨。
自从他们姐弟两个从这场致命的地震中逃出来的那一刻,两个人身上就又背负了一项重大的使命,那就是代替死去的人好好活下去,活下去也要活的好。
风轻轻穿过门缝窗缝钻了出去,轻飘飘地听见了人们的哀伤。
“出来了!出来了!这个估计不行了!”联邦的士兵们又挖出来了一个人,尸体已经埋了两天了,必然是活不了了。
这些士兵安慰了一下抱着自己妻子的尸体嚎啕大哭的壮汉,然后才离开,一个个地抹着眼泪离开了。
这具尸体是这个坐在地上的壮汉的妻子,脸已经被砸的面目全非了,手脚也被掉落的建筑材料给砸断,手臂和小腿被砸的翘了起来。
“我的阿秋啊,你这是怎么了,疼死我了,我可怎么办啊!”他抱着她,一具新挖出的尸体。
四五十岁的已经发胖的阿姨拥抱着曾经爱人的尸体,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落下眼泪来。
挖掘的时候她已经无力帮忙了,哭着哭着突然就笑了,涕泪横流,手指没有力气地弯曲,伤痛让她只能无助地趴在旁边等着,哭着。
“老天啊,你救救他吧!”
晶莹的泪珠落在也被别人的悲伤浸染过的土地上。
无数的灾民的哭泣声,救灾的呐喊声,无声的求救声都在这片土地上,这个大洲上,这个星球上上演,盘旋在半空中搅乱这片安宁。
人类要抛弃自己的地球,势必要自己的同类付出代价。
这针药见效很快,只是有些助眠,叶知远睡了很久,张晴也在这待了很久。
他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但是记不清了,一转眼看见了旁边坐着的张晴,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晴姐,你一直在这里吗?我是发烧了吧。”
“算你聪明。”
张晴站起来走到窗前伸展了下手臂,转头对他笑道:“你知道你发烧躺下以后有些魔障了吗?”
叶知远摇了摇头,他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你自己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什么,躺下闭眼后突然说了句去哪了就没声了。”
“对了你的假肢也给你换了,勤换腿啊以后,别磨坏了自己。”
他还是对这件事情没有印象,心里有点莫名,但不知为何。
但看着说个不停的张晴,他的眼睛满是笑意,嘴角缓缓露出一抹清朗的微笑,“不记得了,我们走吧,我怕占着资源。”
张晴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两个人收拾好就离开了,背影交织在一起,一前一后,生死的联结让他们变得更随和了。
温暖的光线普照大地,张晴微微闭上双眼,“这是一个我们该努力的时代。”
叶知远无有不是:“是,我们一定能担当起来。”
习惯性摸了摸空荡的手腕,他决定再去找找,告诉张晴后就启步返回了那片废墟里继续寻找。
他穿着一身夺目的白色,在这片土地上身姿显眼得很,翻找着自己的手串。
但是叶知远很失望,他找不到,翻遍了这片废墟他都没有找到,目光在上面无数遍的搜寻,但是无所获。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叹道。
自己手里有的东西,只剩下克里?加西亚的爱是他所留给他的了。
遗憾是有的,疲惫的跪在地上,跪了很久,他站起来狠狠地把自己的眼泪揉干,“老天要我死,又要我活,那我得活出个人样来,我不认我会一直这样的,我会的,我会不辜负他的。”
艳阳高照,悬日当空,斜斜地溜走了,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