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近一些,仔细看去,章敦后脑勺上的那个疤,和我这条,一模一样。
大小,模样,位置,全都一样。
“你也有这个?那说不定你才是活佛呢。”
我说完,章敦转回身看向我,说道:“我是谁,我自己知道,我可不是…不是跟你说了嘛?这就是个比方,而且这道疤,咱们人人都有。”
“咱们人人?”
我问完,章敦说道:“是啊,咱们…咱们青衣巷里的老住户,都有。”
我轻声说道:“哦,我好像明白了…”
章敦问道:“明白什么?”
我冲他问道:“在成为章敦之前,你,是没有这道疤的,刘主管…”
刘主管的发量,一直是他自己心里的一个巨大痛点,所以压根不允许我们其他人提起。
我也不会故意经常提起,不过偶尔和刘主管独处时,他那颗局部能反光的脑袋,我总是会下意识的多看几眼。
他的秃,是一整个头顶都秃。
从额头到头顶,都没什么头发。
但他无人在意的后脑勺,倒是一直有头发。
不过,即使后面有头发,刘主管也不会把这些头发留长,然后从后往前以铺天盖地的形式帮头顶和额头伪装出头发。
可能是为了显得公平,刘主管后脑勺的头发一直很短,短到能清晰看到他的头皮,看上去跟他秃了的前半截脑袋也差不多。
而我偶尔在关注刘主管的头顶时,为了不被他发觉,只要他一动,我就会立刻把视线稍微挪动一下。
在经历了无数次的这种类似操作后,我不止一次观察过刘主管的后脑勺。
那里娇嫩平滑,肥而不腻,什么疤都没有。
但现在,有了。
刘主管变成了章敦的同时,这道疤也出现了。
在我很自然而然的把这道疤和刘主管身份的变化联系在一起后,便冲章敦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而章敦在稍微愣了愣神后,则说道:“你确实聪明,你的猜测,是对的,不过,我能跟你说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就要…”
“不是…”我说道:“你这等于什么都没说啊,那我到底是谁?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吧?为什么我不知道我自己是谁?”
要是硬抬杠的话,我当然知道我自己是谁,我是封光,天生就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这些记忆我都有。
但在进入福利院之前,我是谁,我的父母是谁,章敦眼里的我又是谁,我确实不知道。
还有梅叔,看刚才梅叔那个反应,他显然也知道我到底应该是谁。
为什么他们都知道,但我却不知道呢?
面对我的提问,章敦说道:“你是谁,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我,我无法告诉你,因为,如果我一旦告诉了你是谁,那你就有可能永远不会成为你自己了,而且你还会有生命危险…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不太懂,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很快就会知道你自己是谁了。”
章敦说完,我盯着他看了很久,最终举起脖子上那枚铜钱,问道:“我的真实身份,跟这铜钱有很大关系?”
章敦笑道:“这问题,你压根不该问…”
章敦刚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了梅叔的声音:“章敦…”
章敦看向我,小声却郑重的说道:“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也包括梅叔,明白?”
“嗯,明白。”
虽然还有很多疑惑没解开,但我也知道,既然有人来了,那我俩的这轮对话,也该到此结束了。
“哎,光哥,咋样?选好了没?选好就拿走哈,千万别跟我客气,哈哈…”
章敦忽然提高音量,语气多少带点傻气的来了这么一句。
而他说完的同时,梅叔也推开屋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那个…那就那个吧…”
相对梅叔而言,我确实更信任章敦。
所以,眼看章敦似乎想对梅叔有所隐瞒,我便立刻配合着他,顺着他的话接了一句。
而我随手所指的,也是我在这极短时间里,能挑选出来的最小的一个盒子。
还好,电子产品的价值,有时跟体积是成正比的,章敦把那个小盒子交到我手里后,我就认出了这东西的价值。
一款蓝牙耳机,不到一千块,能算是这一屋子东西里最便宜的一个。
“我去,你挑了半天,就只要个这个啊?”
“啊,我想了想,我一共就只缺个这个。”
和我一唱一和的说完后,章敦转而冲梅叔问道:“老爷子,您找我有事?”
梅叔看看章敦,又看向我,问道:“你俩,这是交上朋友了?”
我:“是。”
章敦:“没有。”
我和章敦对视一眼,又一起看上梅叔。
我:“没有。”
章敦:“是。”
我俩再次对视一眼,又一起看向梅叔,一起张了张嘴,但都没再发出声音。
梅叔微微皱眉,说道:“交朋友又不是偷情,何况你们两个都是男娃,这点事有什么好矫情的?”
章敦面色尴尬的笑了笑,我想了想说道:“嗐,不是矫情,主要是每个人对朋友的定义不同,就比如…”
“好了,别比如了…”梅叔打断我的话说道:“我找章敦有点事,封光你…”
我说道:“哦,你们有事忙你们的,不用管我,我玩我的就行。”
说完,我扫视了一下那一屋子的小电器。
梅叔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唉,这些东西,是章敦要买的,说来,都是些奇技淫巧,玩物丧志的东西,若不是实在不值钱,也不会让章敦买了这许多。”
“‘实在不值钱’?!”我问道:“就,钱的概念对贵宝地来说,难不成跟我们外面不一样?”
章敦笑道:“嘿嘿,梅叔跟你开玩笑呢,远的不说,就算换成一个月前啊,我们要想买这些东西,说不定也多少有点吃力呢。”
梅叔看了章敦一眼,像是在埋怨他话多,接着说道:“那相对我们前段时间得的那笔钱财来说,这些东西难道不算不值钱吗?”
章敦憨笑着说道:“算,您说算就算,嘿嘿,也确实,现在就是想买房子啥的,好像也不叫事儿了。”
我插嘴问道:“你俩这话啥意思?你们村要拆迁了?”
梅叔说道:“拆迁?不会,青衣巷不会拆的。”
章敦说道:“是啊,存档了几百年的格局,哪儿能说拆就拆。”
梅叔冲章敦张了张嘴,又看向我,说道:“我找章敦有点事,你…”
我还没接话,章敦先说道:“光哥,要不你先回避一下?”
“啊?回避啊?”
唉,本来想偷听一下这俩人要聊什么的,但眼看章敦都把话说白了,我只能不再装傻,说道:“那啥,那…那我先回去了,咱改天再聊…对了,章敦,我还没加你微信呢,咱俩…”
说着,我便掏出了手机。
而章敦也一边掏他的手机,一边说道:“不用微信,加手机号就行…”
说着话,章敦的手机也掏了出来,我看着他的手机,愣了两秒才说道:“靠,诺基亚8250?这比我岁数都大吧?你从哪家博物馆偷出来的?你拿这玩意儿干啥?发电报啊?你家那么多高级新手机,随便用一个就是了,你干嘛用这个?”
直板机,蓝光黑白屏,所有智能机的功能都没有,款式老到市面上买都买不到的一款手机,就被章敦很自然的拿在了手里。
我大呼小叫的说完,章敦笑道:“用习惯了,懒得换,我给你念我手机号哈,1…”
随着章敦报完他的手机号,我也给他把电话打了过去。
几秒钟后,章敦手里的手机亮起闪烁的蓝光,同时发出一阵很陈旧的单弦铃声。
“好了,存上了,有事儿随时打电话,保证随叫随到。”
章敦说完,还显摆似的,冲我晃了晃他手里那款手机。
我撇撇嘴,有点无奈的说:“行吧,那我先撤了,回见。”
说完,我冲章敦和梅叔告别,便独自走出了章敦的家。
回到小巷,我先走到小广场,又进了正式出入青衣巷的那条小巷,沿着这条小巷,顺利的走出了青衣巷。
全程没遇见鬼打墙。
和被树枝树叶挡住的青衣巷相比,外面的世界要亮堂许多。
时值午后,我踩着慵懒的阳光,踏上了那条破路。
虽然是慵懒休闲的时间段,但我的脑子却完全没放松下来。
章敦刚才的那番话,对我的冲击很大,让我忍不住不断的去想,我到底是谁。
我是孤儿,我叫封光。
可我为什么叫这名字,这名字是谁给我起的,我却完全不知道。
小时候不懂,只觉得名字就是个代号,除了发音不同,写出来不同外,就没有其他意义了。
所以也从来没问过李院长,我这名字到底是怎么来的。
现在想想,如果我一早就问出这一点的话,是不是我就能知道自己是谁了呢?
胡思乱想间,不知不觉,我就走完了那条破路。
就在我即将走过四号线终点站门口时,忽然,从车站旁边的两辆面包车里,下来了两面包车的人。
而领头的两个人,真的有点像面包…起码那脑袋包的挺像面包。
是伤势未愈的刁总和刘光正。
“就是他!敢告老子的密,妈的,给我打!打死算我的!”
伤势稍轻的刘光正有些含糊的喊完,一群拿着棍棒的人,就朝我冲了过来。
我轻声骂道:“大爷的,住的偏僻就这点不好,谁想打我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堵门,我特么…拜拜了。”
眼看一帮人来势汹汹,我立刻扭头重新跑上那条土路,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在拨通章敦的电话后,对着手机喊道:“章敦!你弟要打死我,你快出来露个脸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