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
一片略显压抑的热火朝天中,对我的‘审讯’总算结束了。
说‘审讯’也不太合适,其实就是问话而已。
在发现身后那个小女孩后,我立刻把她带回地面,之后就报了警。
不多时,警车赶到,把我和这小女孩一起拉回了派出所。
我跟警察照实说了我发现这女孩的经过,自然也说起了老姜。
但当我说起,我只是转身看了那个小女孩几秒,再转回身,老姜就不见了时,警察那表情立刻就变得跟老姜似的。
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幸运的是,在查过那座地铁站附近的监控后,警察就告诉我说,没我事了,确实是一场误会,不存在贩卖人口的嫌疑,所以,我可以走了。
至于在监控里看到了什么,警察却没告诉我。
也是因为确定了我没有违法嫌疑,所以对于我提到的那个‘老姜’,警察也没再过多追问。
而关于这女孩的后续处理,警察说,已经跟我无关了,不用我操心,他们会负责处理好。
我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赶紧离开派出所,自己该干嘛干嘛去。
有了警察的话,我也不好因为好奇而硬赖在派出所,所以便和警察以及那个小女孩告了别。
临走时,我仔细盯着那个女孩看了一会儿,她和直播时的状态一样,一动不动,一语不发,眼珠都不带转的。
说起来,这趟派出所之行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我通过警察的嘴记住了这女孩的名字:肖梓萱。
是在这时代很常见的一个名字,跟某一时期的‘有财’‘富贵’‘常发’一个文化水平。
离开派出所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我也饿了。
直接回家后,我一边倒腾晚饭,一边寻思着刚才的事。
那个神出鬼没的老姜,到底是什么人?他跟司惊鸿之间,到底发生过怎样的故事呢?
听他那意思,肖梓萱是跟着我走进地铁站的,那肖梓萱是从什么时候跟上我的?我咋一点都没察觉?
我记得,在进地铁站之前,我还故意四处看了一圈,当时可没看见这孩子啊。
还有,这肖梓萱干嘛要跟着我呢?她不是在针对我吧?只是随机挑选了一个人吧?她不会是看上我的眼珠子了吧?
吃饭时,我再次点开了肖梓萱妈妈的短视频账号。
这账号里没有更新任何内容。
我翻开她短视频作品列表,点开最新一个短视频,看了下评论区。
评论区里有许多条新增评论,大部分都在讨论昨晚那场直播。
看了看这些评论我才明白,为什么面对那么刺激的一场直播,小王会表现的如此淡定。
这些讨论的声音,主要分成两派。
其中一派和我一样,都被昨晚那场直播给吓到了,这些人里,有的纯粹在描述自己的恐惧,有的在吐槽平台审核机制有问题,压根不该让未成年人参与直播。
而在这类评论的下面,充斥的基本都是另一派评论,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派。
这类人坚定的相信,那场直播从头到尾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剧本。
包括最后的挖眼珠子环节,也是早就准备好的特效,是假的,是在故意制造噱头。
这类人的语气都很坚定,要多坚就有多定,他们坚定的相信,他们的臆想肯定就是事情真相。
每当有人质疑他们,把他们问的没话说了,他们就开始骂人;没人理他们了,他们就主动跑到另一派人的评论下面,疯狂嘲笑这些人,嘲笑他们胆小又愚蠢,这都能被骗到,这都能被吓到。
我想,这帮人里,应该也包括小王吧?所以他才会如此淡定。
在这两派人的夹缝里,还有少量的第三派人。
这波人的数量不多,而且评论的内容简单又统一:整天挖,就会挖,挖你星星个腿儿。
看了一会儿,收起手机,我重新琢磨起了司惊鸿的事。
按老姜的说法,他也在寻找司惊鸿,而且一旦找到的话,他很有可能会伤害司惊鸿。
司惊鸿这么好的姑娘,实在是不应该遭遇这种事。
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我也应该帮她。
对,一定要抓紧找到司惊鸿,起码给她提个醒,让她防备着点老姜这种人…
转过天一早,我怀着比昨天认真许多的心情,再次坐上四号线,踏上了寻找司惊鸿之旅。
虽然我心里很清楚,想在观澜阁附近找到司惊鸿,根本就是瞎扯淡,但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拿出来的。
我已经想好了,白天陪刘主管逛完街,下午下班后,我就再去一趟那座地铁站。
昨天让老姜和肖梓萱搅和的,啥正事都没干。
今天要是再在那里碰见老姜的话,我就跟他好好谈谈,使劲劝劝他,告诉他天涯到处是芳草,不必执着于我们司惊鸿。
更何况现在是法治社会,他要是真对司惊鸿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一辈子可能就毁了。
一表人才年纪轻轻的,找个班上前途无量,干点啥不比为情所困强?
如果碰不见老姜…那可太好了,我就按原计划,仔细搜搜那个地铁站。
虽然心里计划的很明白,但时间还没到中午,我刚吃了一盒爆浆臭豆腐两串轰炸大鱿鱼三根油炸淀粉肠,都还没来及吃中午饭,赵总就给刘主管打来了电话,催我俩赶紧回公司。
饿着肚子回到公司后,赵总直接把我俩叫到他办公室,开了两个小时的会。
在距离会议结束还有最后一分钟时,我试着总结了一下赵总这两个小时说的内容:经过时长两天半的调整,赵总已经从刚失去司惊鸿的愤怒中走出来了,所以他决定理性处理这件事,不再让我和刘主管去观澜阁找司惊鸿了。
我总结完,赵总对我的总结能力表达了认可,接着就让我先出去上班,把原本属于我的客户重新接过来,再和小王小李一起,三人平分一下司惊鸿留下的客户。
老实说,对于这事儿,我是不太想干的。
毕竟都是司惊鸿辛辛苦苦跑出来的客户,我们直接‘吃现成的’,好像多少有点不地道。
那晚在烧烤店吃饭时,小王小李畅想如何平分司惊鸿客户的嘴脸还历历在目,没想到这才刚过去三天,事情竟然就真的发生了,而且我也要参与其中。
不过不管我愿不愿意,命令都是命令,必须执行,所以我只能答应一声,出门去找小李小王。
至于刘主管,则继续留在小办公室里,和赵总开二人会议。
小李跟小王已经接到了赵总的命令,所以我一出来,他俩就拿着三张客户名单,让我选一张。
我实在不想在这种事上费心,于是就让他俩先选。
他俩毫不客气的选完后,我拿着第三份名单,回了自己几天不见甚是想念的工位。
忙了一大会儿,刘主管面色沉重的走出赵总办公室,没搭理任何人,就默默的离开了公司。
我不知道他要去干嘛,也没想问,于是就专心工起了作。
一下午时间,老客户都还没维护完,更别提联系司惊鸿留下的新客户了,所以,那张名单我连看都没看。
按以往的习惯来说,这种情况下,我是应该‘自愿’留在公司加班的,但我可不想忙到天黑以后再去那座废弃地铁站。
于是,下班铃声一响,我就收拾东西,打卡下班。
离开公司,还没走到地铁站,我手机忽然一震,是刘主管发来的一条信息:小光,下班了吧?有时间的话,来上次那个饭店一趟吧,陪我喝点。
这条信息后面,是刘主管发来的一个定位,地点正是上次他请客的那家‘无事烧烤店’。
虽然刘主管发来的是纯文字信息,但不知怎的,我竟然从这行字里品出了他的心情。
于是我便给他回复道:咋了刘主管?有心事?
发完信息,我就进了地铁站。
唉,该说不说,刘主管是真够抠门的。
那家烧烤店距离我们公司正好一站地的距离,坐地铁能省很长时间,可他上次愣是带着我们四个人八条腿步行走了过去,硬生生省了三张地铁票钱。
不多时,刘主管的信息又到了:嗯,你过来再说吧,今天我请客。
我回复了个OK,便收起了手机。
坐了一站地铁,出站步行不多时,我就来到了那家烧烤店门口。
此刻天还没黑,还不到饭点儿,烧烤店里只有一个背影落寞的客人,就是我亲爱的刘主管。
烧烤间里,一个又黑又矮又壮实的身影正在忙碌着;吧台后面,那个腿脚不好的中年男服务员正在叼着烟刷手机。
这服务员好像记性挺好,他一眼就认出了我,知道我是来找刘主管的,所以他只是冲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接着就继续玩起了自己的手机,压根没有要接待我的意思。
我几步走到刘主管对面,看着桌上的拍黄瓜,清炒土豆丝和番茄炒鸡蛋,真诚的说道:“嚯,这也太丰盛了,刘主管,今天是有什么大事吗?还是您还约了别人?这么多菜不会就咱俩人吃吧?那根本吃不完啊。”
说完,我抬头看向刘主管,才发现他的脸色相当难看,难看的跟桌上的拍黄瓜有一拼。
“没有,就咱俩,有些话…我实在也不想对外人说,来,先陪刘哥走一个。”
语气低沉的说完,刘主管举起了他自己的酒杯。
我面前也有一个酒杯,而且已经被倒满了啤酒,眼见刘主管这么主动,我赶忙也跟着举杯,和他碰了一下。
陪着刘主管各自一饮而尽后,我冲他问道:“刘主管,您有烦心事?”
刘主管没否认,轻轻点了点头。
我又问道:“那这次是因为啥事呢?俄乌战争?”
刘主管轻叹一声,说道:“这个事儿,不是我烦心就能解决的,这主要还是要看俄罗斯那边…”
接下来,刘主管用至少二十分钟,分析了一下俄乌局势,随着越说越起劲,他的脸色也好转了几分,看着跟番茄炒鸡蛋似的。
“所以我说,俄乌的事情,不是我心烦就能解决的,明白?”
刘主管做完了总结发言,我点点头问道:“明白,那您到底在为什么心烦呢?”
我这问题一出口,刘主管原本稍微恢复的心情,顿时就重新跌回了谷底。
他再次垂头丧气的哀叹一声,举起杯说道:“来,喝酒,今天不醉不归!”
看着刘主管的架势,我明白,有些话,是需要喝到位了,他才会说的。
正所谓‘来都来了’,于是我索性便配合起来,陪他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听他天南又海北的说着。
许久,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隔壁桌的客人也换了两波,续的第三盘土豆丝也吃了一半了,刘主管终于喝到位了。
在聊完光刻机和粒子对撞机的区别后,刘主管沉默片刻,才幽幽的说道:“小光,你说,即是兄弟,又是情敌,这算怎么回事啊?”
“啊?谁?您?您和谁?”
我有些诧异的问完,刘主管说道:“我,是我…不是,不是我…是…是我…”
眼看刘主管又犹豫了,而且现在时间也已经不早了,为了让他早点说完,我好早点回去再泡个面填一下肚子,于是我便给他递台阶道:“您有一个朋友?”
刘主管立刻说道:“对!我有一个朋友,是我有一个朋友的事…我这个朋友啊,他…他年轻有为,事业有成,正是风光无限大好年华时,遇到了两情相悦的女子…原本堪称天作之合郎才女貌的一对佳人,却突然出现了变故,就在今天,我这位朋友的兄弟…兼领导,忽然告诉我这位朋友说,他,竟然也喜欢我朋友那个没过门的女朋友…你说,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
我大受震撼的问道:“合着今天赵总把您单独留在他办公室,说的就是这事儿?他也喜欢司惊鸿?我了个去!他特么不是有老婆有孩子吗?他这…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他老婆手机号在哪里?这咱不打个小报告不合适吧?”
刘主管有些懵圈的看着我问道:“你…你咋这么激动呢?”
我解释道:“就瞧不上这种对感情不专一的人,虽然他老婆长的确实粗犷了一点,孩子确实熊了一点,每次这母子俩来公司参观时,大家都是能躲十米绝不躲九米半,但那毕竟是他的亲媳妇亲孩子啊,他咋能这样呢?”
刘主管说道:“什么亲孩子?那也不一…算了,不说这个,唉,惊鸿这么好的女孩,连我都被她吸引到了,赵总会喜欢她,也实属正常…”
听到刘主管丝滑的把第三人称‘我的朋友’变成了第一人称,我也没刻意提醒他,只是尽量配合的又听了起来。
而终于说出心事的刘主管,显然也轻松了许多,他嘴角挂上一丝莫名笑意,继续说道:“说起来,我昨晚还梦见惊鸿了,不过那个梦挺奇怪的,在梦里,那…那是个什么环境呢?好想是在地底下?我远远的看见了她,她好像…好像在等地铁,但那个地方,又不像常规地铁站,太破了,有点像是…像是…”
“毛坯地铁站?”
我睁大双眼接完这句话,刘主管当即一拍桌子说道:“对!你这个形容可太贴切了,就是个毛坯地铁站!你听我说…”
“等等…你先别说,你等我一会儿。”
我打断刘主管的话,眼睛定定的看着饭店门口。
在那里,正站着一个小女孩,是肖梓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