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臭豆腐…长沙酸辣粉…安徽热干面…刘主管,您确定这家十全地道小吃店就是司惊鸿应聘时留下的家庭住址?”
台中步行街,一家街边小排档门口,看着店里稀稀拉拉的客人,我吧唧着嘴问了一句。
刘主管皱着眉头掏出手机,一边看一边说:“就是这儿没错啊,你看我拍的她留存的资料,台中一路189号甲…这能有错?这…这…”
眼看刘主管说着说着哈喇子都流出来了,我闻着空气中地沟油特有的陈年香味,问道:“刘主管,您还没吃早饭吧?要不咱先填饱肚子再继续找?”
“既然你饿了,那好吧。”
刘主管说完,咽着口水进了小店。
一落座,刘主管问都没问我,就大声喊道:“老板,两碗热干面,开发票。”
不多时,顶着同款大肚腩和同款空气发际线,造型很像刘主管二舅的店老板,端着两碗热干面来到了我俩桌前。
把两碗面丢到桌上,老板刚要走,刘主管忽然叫住他问道:“哎,老板,麻烦问一下,您这店是台中一路189号甲吗?”
店老板有点懵圈的说:“是啊,咋了?”
刘主管继续问道:“那,咱们滨海城,只有一个台中一路189号甲吗?”
店老板反问道:“不然呢?这玩意儿还会有重名?你是打算累死快递员还是打算气死外卖员啊?”
刘主管颇有不甘的再次问道:“那这地址只包括您这一家店吗?不包括其他位置吗?那您店里有能住人的地方吗?有人常住吗?您这店…”
眼看刘主管的问题逐渐离谱,店老板赶忙打断刘主管说:“大哥,你可能没看出来,我这儿是饭店,不是酒店,我们只做正经生意,不是,大哥你到底想问什么啊?”
眼看店老板的语气比刚才明显不耐烦了几分,也凶了几分,刘主管似乎有些被吓住,他摆摆手,说了声“没什么”,便没再继续问下去。
店老板最后看了刘主管一眼,摇摇头,转身回到柜台后,叼着烟玩起了手机。
“大哥…你才大哥呢,你都大爷了你,我多年轻…”
小声嘟囔完,刘主管气鼓鼓的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我四下乱看一圈,才也拿起筷子,吃起了今天的第二顿早餐。
低头吃着吃着,我忽然听到一丝不太对劲的声音,抬头一看,我有些傻眼的问道:“刘…刘主管,您…咋还哭了呢?这面很辣吗?”
确实,有一滴水珠从刘主管的眼睛里顾涌了出来,划过胖脸,滴到碗里,溅起几朵油花。
“我…”刘主管哽咽着说:“我忽然想明白了,小司,应该是为了我,不,准确的说,是为了跟我在一起,才辞职的。”
我放下筷子,认真的看着刘主管问道:“那么,这个结论,又是怎么推理出来的呢?”
刘主管犹豫了一下,放下筷子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睛,又抽出六张纸巾叠到一起,擦了好大一口鼻涕,这才说道:“你知道的,我是公司元老,说的客观点,要是没有我,就没有这家公司,所以有些事你们虽然不知道,但我却是知道的,比如关于员工谈恋爱这一点,虽然赵总从没明说过,但,我一直知道,咱们公司是不允许员工之间发生感情的…我的事业如此成功,而且还在上升期,小司要想跟我在一起,我们两个人里,必须有一个人离开公司,她…她也知道我的事业做的比她好,所以,她只能选择自己离开…”
说到这儿,刘主管飞速抽出好几张纸巾,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看起来,是他自己把自己说上头了。
我扭头看向抽烟的老板,老板看向桌上的纸巾盒,心疼的一阵龇牙咧嘴。
在刘主管情绪稍微平静下来一些后,我冲他问道:“刘主管,那,公司暗地里不准员工之间谈恋爱这事儿,司惊鸿知道吗?”
刘主管如雕塑般凝固了将近一分钟,才说道:“肯定是知道的,你不懂,虽然没人明说过这事儿,但…”
说着,刘主管睁开眼看着我,无比郑重的问道:“你,知道什么叫心有灵犀吗?”
我愣了愣,点点头,什么都没再问,低头继续吃面。
与此同时,我也在思考司惊鸿的事。
眼下的情况很明显,不管是私人手机号还是家庭住址,司惊鸿留给公司的,都是假的。
这种个人信息属于隐私,只在最初入职时,会留存一份档案放在公司里,平时我们根本看不到。
所以,也没人发现这些信息是假的。
只是我却想不通,司惊鸿这到底是搞的哪一出?
这种信息,何必留假的?她的真实身份不方便透露?她是什么通缉犯?她要隐藏身份?
那她又为什么会抛头露面跑到我们公司上了这么一个月的班呢?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留下一点信息,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到底什么路数?
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刘主管已经舔干净碗嗦干净筷子,充满豪情的扭头喊道:“老板,结账!两碗都我结,开发票!”
老板爱搭不理的说道:“一共二十,扫桌子上的二维码就行,发票是吧?等着。”
说完,老板懒洋洋的走向了柜台。
刘主管一边扫码,一边自顾自嘟囔道:“可是…这手机号和假地址又是怎么回事呢?她不想让其他人找到她,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没有单独给我留正确的联系方式呢?完全说不通啊…”
我已经不准备再劝刘主管了,以他现在这症状,估计就是司惊鸿亲自来劝,亲口告诉他其实是他想多了,他也不能信。
所以听到他的嘟囔,我便顺着他的话头敷衍道:“是啊,而且她干嘛要留这里的地址呢?”
我刚说完,店老板慢悠悠的走到我俩桌旁,把一张纯手写‘发票’丢在桌上,扭头便走。
有些走神的刘主管下意识的拿起发票,刚要细看,他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刘主管顿时触电般看向手机,说道:“是小司?!哎?哦,是赵总啊…”
激动转化成沮丧,刘主管收起发票,边往外走边接起了电话。
赵总,全名赵耀宗,是我们公司的最高领导。
他和刘主管原本是同学,这也是他最初把刘主管招进公司的原因。
只不过,除了偶尔全体聚餐喝高时以外,我始终没从这俩人身上感受到过一丝一毫的同学情谊。
赵总平时对待刘主管的态度,时常比对待我们这些普通下属还要严厉,甚至是苛刻。
有时候我觉得,这其实也是一种‘杀鸡儆猴’。
刘主管就是那只翻来覆去被杀的鸡,而我们全体员工,则是看鸡的猴儿…
今天也不例外,即使没开免提,我也听到了手机里赵总大呼小叫的骂声。
可惜我俩身处的路段比较繁华,噪音有点多,听不清具体骂了些什么。
但从刘主管的只言片语里能听出来,赵总也是在问司惊鸿的事,而且赵总还不知道司惊鸿已经辞职了。
结束通话后,刘主管强装淡定的说:“那个,小司的事先放一放吧,赵总让咱俩先回公司…唉,公司真是一刻也离不了我啊。”
我说道:“嗯,您说的是,国不可一日无您呐。”
刘主管很认真的点了下头,接着便昂首阔步的朝公交站走了过去。
此刻还不到早上九点,依旧属于早高峰,公交车上挤的我连手机都掏不出来,只能一路傻站着,数着面前陌生人后脑勺的头发打发时间。
坐车赶到公司,一进门我就看到了小李跟小王。
和我原本预料的不太一样,从昨晚到现在,这俩人不光一直没主动联系过我,此刻见到我,竟然也跟没看见一样。
两个人各自坐在自己的工位,一个后仰,一个前趴,眼睛时睁时闭,都是一副宿醉未醒的德行。
看到我和刘主管进门,这俩人嗓子眼哼唧了几声,像是跟我俩打招呼,但除此之外,就没任何其他反应了。
看起来,这俩人都没在意昨晚的事,也没打算提起。
这是咋了?俩人昨晚成功逃单了?还是到现在还没醒酒,没发现?
细算下来,昨晚后来那些菜可值不少钱呢,凭这俩货的脾气,至少也得跟我吵上一架吧?咋这么淡定?
算了,不想了,既然他俩没提,我就也别那么主动了。
“那什么…”刘主管忽然拿腔拿调的问道:“小王,小李,赵总是在他办公室吧?他给我打电话说,公司有重要的事需要我处理,我才回来的。”
小王迷迷糊糊的说道:“啊?哦,在吧?没见出去。”
刘主管点点头,冲我小声说道:“小光,你先回工位,小司的事暂时保密,不要对其他人提起,明白?”
我答应一声,回了自己工位,刘主管则几步走到赵总办公室门前,敲门,进门,关上了门。
在椅子上傻坐了一会儿,看了会儿还在神游状态的小李跟小王,想了会儿司惊鸿,最终,我拿起手机,想忙会儿工作。
然而刚过了没几分钟,我就听到了即使隔着门都挡不住的赵总的吼声。
“两年半!同样都是两年半,我把一家八个人的小公司带成了拥有十个人的成熟企业!你呢?!两年半!我养只鸡练两年半都学会唱歌跳舞打篮球了,你呢?你学会了什么?你有什么长进?!司惊鸿这么好的人才交给你,才一个月人就走了,你生生把我的成熟企业又变成了只有九个人的小公司!这是少了一个人的小问题吗?这是少了一位数的大问题!”
赵总吼声刚落,小王跟小李同时像被电击了一样,瞬间挺直身子,一起震惊无比的大声说道:“司惊鸿走了?!”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开启嘲讽模式,互相嘲笑对方癞蛤蟆惦记天鹅肉。
就在这俩人互怼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我快要找到机会煽风点火让他俩打一架时,刘主管忽然跑出赵总办公室,冲我说道:“小光,快过来,快!”
我答应一声,不明所以的站起身,跟着他一起进了赵总办公室。
一进屋,刘主管就冲赵总情真意切的说道:“真的,赵总,您不信可以问小光,他可以作证,我绝对没有对不起或者亏待司惊鸿的地方,小光,你快跟赵总说啊,快说我平时有多重视小司…”
说着,刘主管还冲我一阵挤眉弄眼。
我会意的点点头,扭头看向赵总,刚想说话,赵总保持着那副亲妈刚火化一半火葬场却忽然停电的表情,冲刘主管劈头盖脸的继续骂道:“问什么?让封光说什么?!你自己的兵你没带好,跟封光有什么关系?!我让你叫他进来了?!啊?!一有事儿就叫封光,要不你干脆跟封光换换,这主管让他当得了!”
一时间,刘主管那张胖脸涨的通红,我赶忙说道:“使不得使不得,主管这位置只有刘主管能胜任,赵总您别说气话…”
“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
接着,赵总对着刘主管又是一顿臭骂。
这种情形下,虽然挨骂的人不是我,也给我搞的相当尴尬。
只可惜赵总的弹幕发的太密集了,我想找个节骨眼岔开话题都找不到。
许久,赵总终于骂过瘾了,他跟刚健完身似的,坐到椅子上猛喘一阵,又喝了一整保温杯的水,才相对心平气和的说道:“行了,也不跟你俩废话了,既然小封你也来了,那你俩就一块儿吧,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把司惊鸿给我找回来,就算找不回来,也必须查明白她的下落和离职的原因,如果是因为工资待遇之类的问题,那都是可以谈的嘛,明白没?”
我答应一声,没说话,刘主管说道:“啊?专心查这个啊?那我俩的工作怎么…”
“工作!”赵总再次怒吼道:“你有脸跟我提工作?!你俩一个月的业务量加起来都不到司惊鸿一个人的一半!你俩那也配叫工作?!你还有心惦记工作?!”
“哇,惊鸿这么厉害呢。”
我由衷的夸了一句。
赵总白了我一眼,用相对平和的语气说道:“当然,刚才财务算了下,她这个月的提成至少已经超过一万了,不比你们全部门四个败家老爷们儿加起来都多?正好,小封,那你说说吧,刚才老刘说,司惊鸿留下的电话地址都不对?”
我说道:“嗯,这事儿刘主管老上心了,一早就查了,也带我专程跑了一趟,确实都不对。”
“都不对…”赵总说道:“那你俩仔细想想,平时跟司惊鸿接触时,有听她聊起过跟她自己有关的信息没?比如她自称自己住在哪儿什么的?你们最后一次见她时,她有没有跟你们说什么特别的?比如透露自己要辞职去干嘛之类的?”
住在哪儿…最后一次见她…
听着赵总的话,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便脱口而出道:“对了,之前我好像听她说过一嘴,她跟我说,她住在…四号线的终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