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新,未到辰时,可整座墨辞轩却已被初升的晨曦温柔覆盖。
千司玦神态自若,在日光的照耀下,雪白的长发之上,红绳铃铛随着仪态轻轻荡漾,恍若一尊仙神。
踏上最后一阶台阶,他才缓缓回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身下的台阶,“快点,要不然又得迟到了。”
洛沐沐累得气喘吁吁,一脸的生无可恋,却仍不服输的往上爬。听到了他的话,气愤难当,“还不都怪你,昨日本就起晚了,还偏要步行上山,害我又一次迟到。”
千司玦面带无辜地坐在台阶上等她,然而他的眼神却透露出隐隐的讥讽,“你走得慢,能怪得了谁。”
洛沐沐身心疲惫,停下步伐休息片刻,用充满抱怨和无奈的语气说道:“明明可以使用灵力,你为什么偏要徒步到凌云阁啊?”她语气中充满着微词无奈。
千司玦歪着头,眸光闪烁着顽皮旖旎,轻轻回答:“有一句话叫做,千金难买我乐意。”
“那以后你自个爬,别拉上我。”
“我可从来没说过拉你一起,每次不都是你自己跟上来的吗?”
洛沐沐瞪大眼睛,气愤难定,“行,你有理好了吧,快扶我一把。”
千司玦眯起眼睛,笑容愈渐狡黠,“你求我啊?”
洛沐沐瞠目结舌,愤然之色溢于言表,收回手,“爱拉不拉,我自己能走。”
洛沐沐强硬地攀上台阶,并没有理会他,从他身边擦过,扬长而去。
千司玦看着她的背影,对着她大声喊道:“喂,这就生气了?”千司玦喋喋不休着,“别生气了,你没发现今日的天空非常之美吗?”
“哎,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一片树叶……洛沐沐!”
看到洛沐沐直直的往凌云阁走去,千司玦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喊道:“哎,今日不是……”
实在是被他唠叨得不耐烦,洛沐沐大声冲他喊道,“你能不能闭嘴啊!”
听到洛沐沐的语言施压,千司玦只得默然闭上了嘴。
洛沐沐神速如风般冲入了凌云阁,可眼前空无一人的场景却让她愣在了原地。
洛沐沐的心中充满了困惑,整个人扭头一惊,满脸疑问地瞥了千司玦一眼,“怎么没人啊?不是说过快辰时了吗?”
千司玦耸了耸肩,双手做出一系列浮夸丰富的手势,似乎在讽刺他自身的无言状态。
洛沐沐瞅了他一眼,举眼朝室内望去,眉心微蹙。片刻,女孩如梦初醒,“对了,今日习符阵课,要去符阵室。昨晚陈师姐还特意叮嘱过的,我怎么给忘了!”
洛沐沐怒容满面,再次将目光转向千司玦,“你当时也在场,不是也听到了吗?”
洛沐沐焦急的表情在脸上浮现,而此刻的千司玦,却还在那里像个小丑般手舞足蹈的摆弄。简直是忍无可忍,洛沐沐二话不说顺手就给了他一拳,“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别欠了好吗?”
千司玦一脸吃痛,神情显得无比委屈,“我记得啊。”
“那你不提醒我?”
“我准备说的啊,不是你不让我讲话的嘛!”千司玦的声音充满了冤枉,一副阴阳怪气之相。
洛沐沐只觉得头疼,懒得再搭理他,掐好时间赶往了符阵室。
符阵室内,无所事事的苏子缺无意一瞥,刚好看到洛沐沐气喘吁吁的跑到门口,努力维持镇定之后,呼吸急促地从门口一个跨步走入。他扬起一脸讽刺的笑容,掷地有声的开玩笑说道:“哎呀,难得某人没再迟到喽。”
众人闻言,视线齐齐投向风尘仆仆的洛沐沐,眼神中不禁流露出淡淡的蔑视。
洛沐沐此时的状态有些狼狈,微垂着眸光,一副无辜的模样,低调着朝座位走去。
正当她准备入座,前桌的蒲都·栎阳满面春风的转过身来,凑近了洛沐沐,眼眸里充满了恳切和好奇:“你那只脾气极差的白毛灵兽呢?不会又请假了吧!”
洛沐沐还未从刚刚的插曲中回过神来,千司玦便已经傲然坐在了座位上,冷眼说道:“这位学子,请注意你的言辞。”
“好~”蒲都·栎阳完全被千司玦所吸引,瞬间表现得乖顺谦和,一脸喜滋滋地盯着千司玦看。
洛沐沐有些幸灾乐祸,蒲都·栎阳昨日刚看到千司玦,便被他白发红白相交的妆造所吸引,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恨不得扑上去将他一坨抱在怀里。
洛沐沐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嘴角,僵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坐下,生怕打扰了他们两人。
千司玦被他如此盯着,浑身不自在,便不爽的举起眉毛,眼神犀利的质问道:“有那么好看吗?”
蒲都·栎阳毫无顾忌,继续盯着千司玦,傻笑着应答:“好看~”
千司玦顿时怒火中烧,若不是他此刻灵力欠佳,他定要让这个无知而又粗鲁的家伙知道所谓的后果。
洛沐沐看着此情此景甚是好笑,可察觉到千司玦面色如此阴沉,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软声劝说道:“栎阳师兄就不要再盯着他看了,小猫惹怒了,可是会挠人的。”
听此,千司玦瞬间愣住了,咬牙切齿的看着洛沐沐。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洛沐沐也能猜出他的怒意,连忙解释:“打个比方,打个比方。”
栎阳一脸花痴相,看到千司玦怒了,甚至更为欢愉,却也收起了眼中的“霸道”之光。
千司玦不满地哼了一声,悻悻地转过脸去,不再理会他俩。
“好,你不喜欢,那我就偷偷看。”蒲都·栎阳再次一笑,面容中全是对他的向往和欣赏之情。他这种毫不掩饰的将偷窥说出,倒是让洛沐沐有些意外,看来她还是低看了他对千司玦颜值气质的痴狂程度。
突然,教室一角,苏子缺像是撑过了头的饱鸟,开始在辛木梓的身上生事。
辛木梓聚精会神,他将符纸轻轻放于桌面,手中紧握着沾了秘药的符笔,繁密复杂的图案在他的手下一点点显现。然而,就在他正要收笔的瞬间,符纸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拽走。
苏子缺僵直的腰架靠在桌边,满脸的嫌弃和怜悯相交,轻蔑的话语犹如寒冬里的冰,透出心酸的戏谑:“渍,真是殊有毅力啊!可惜了,某些人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永远只是一个废物。”
听到如此狠毒的侮辱,辛木梓的脸色却如湖水般恬静,一如既往地平淡端庄,目光仍旧停滞在那张无文字的符纸处,说道:“苏学子喜欢,拿去便是。”
谁知,苏子缺竟毫不在意地将符纸揉成一团,“我并不喜欢,只是看着这么好的符纸被你如此浪费,心中实在是惋惜不已。”
洛沐沐此刻怒不可遏,刚想起身维护辛木梓,却被千司玦及时拉住了。
洛沐沐满脸疑惑地质问,“你干嘛!”
千司玦显然已经预知洛沐沐想要为辛木梓辩护的举动。可即便手拉住了她,眼睛却并未给她任何视线,淡淡的说明:“你管不了的。”
争执的声音再度响来,“辛兄刻苦,时常勤练。我本出于好意,这好的符咒需以灵力亲起,可考虑到辛兄毫无灵力,所以才帮辛兄实验一番。可却没成想,辛兄这符咒,竟是失败之品。”
苏子缺冷眼一笑,毫无顾忌地在众人面前展示着被他揉得粉碎的符纸。
众人微微皱了皱眉,眼神从乱糟糟的符纸转向辛木梓,在看到辛木梓那副秋水平流的脸后,心中不知是在嘲笑辛木梓因能力有限而画不出符咒,还是在嘲讽他因心中的懦弱而卑微不敢控诉,只能一再受苏子缺欺凌。所有人都选择对此事避而不言,态度疏离,无人愿意在这乱七八糟的小事上另起风浪。
洛沐沐实在是忍不了了,刚要准备挣脱千司玦的束缚,便听到他严肃一声,“先生到了。”
影子倚着晨曦的光辉,从门口缓缓而来,令辛木梓以及在场的所有人一惊,走入教室的,居然是陆惜叶。
陆惜叶威严地站在教室中央,她散发的强大气场瞬间犹如寒冬,让人不敢小觑。她的声音如同猛烈的北风吹过全场,“今日由我代课。”
她并没有为自己代课的原因作过多的解释,也实际上并不需要解释。
众人纷纷鞠躬,并和睦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几乎都在呼吸之间一片肃静。
陆惜叶的冷冽视线锐利无比,从每个人身上一扫而过,那威慑力强烈到无人能抵挡。她语气冷淡而绝对,“上一课的主题是符咒,那么,由你来重复何为符咒,可做何用!”
陆惜叶眼神从来没给过辛木梓,却是在提问之时,将手中的戒尺直指向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陆惜叶分明是在专门针对他,可辛木梓的眼里有光,起了身对陆惜叶无比恭敬的深鞠一躬,义正言辞:
“符咒,乃心志之调炼,以物质之符为载体,进而强化人之心力,发挥其应有之作用。若详其秘诀,有四焉。一曰符,即书写之符,诸如灵界墨书、法律之符号。以此载道,声明其行文之规则。二曰咒,乃灵界之隐语,声如吟诵之歌谣,其妙能感动鬼神,誓尽说服之效。三曰斗,所谓步罡斗,五行、七星、八卦之区别,各显其威,表显斗法之力。符咒之用有攻击,能量,阵法,加持,治疗,防御,镇压,以及隐身疾步等功能性功效。”
他的回答语速平稳,思维敏捷,没有丝毫停顿或迟疑,仿佛所有关于符咒的知识都已经根深蒂固地镶嵌在他的脑海中。他抬头看着陆惜叶,眼眸明亮,期待着从她口中听到赞美之词。
然而,陆惜叶的面部毫无波动,她的目光永恒地透射出一种寒冷,就如同一块皎洁的冰块,“第二个问题,符咒该如何使用?”
“使用符咒需要一定的灵力。首先需要极为精准的绘制好符咒,暗藏其中灵力,有时还需要适当地咒语辅佐,使得力量悠游在图案与文字中,从而驱动符咒之神秘力量。”
陆惜叶继续提问,从始至终不曾给过辛木梓任何眼神,“如何创造出新的符咒。”
她的话让辛木梓稍微愕然,这可是先生未曾讲道之点,但他此刻也只能硬挺着脊背面对了,辛木梓的脸上只在瞬息中从惊慌转变为淡定。
“塑造崭新的符咒,需要对符咒学有深厚的领会和特殊的灵力天赋,需要先深入理解符咒的原理和各符号的含义,然后通过灵力将这些符号有条不紊地组合,带来新的符咒。同时,通过用特殊的符纸及符笔药墨,画制特定的符文、符号,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其中,使其发生改变,从而达到预定的效果。”
“那么,对于毫无灵力之人,该如何掌握符咒!”陆惜叶提出那个问题时,眼神终于留给了他,只不过,那是一种极其寒冷的眼神。
辛木梓的面色骤然一沉。没有灵力,这不正是指他自己吗!他才意识到陆惜叶从未满足过他的答案,他只是一直纵深地陷入她精心布置的陷阱,自身却浑然未觉。
辛木梓内心深处漾起一阵苦笑,然后默然无语,任由脸上原有的微笑消散,此刻的他已经无心留意室内之人的疯狂耻笑。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因为犯了错而被主人挂着的小狗,不敢狡辩,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唯恐再惹恼她。
陆惜叶的语气冷若冰霜,“答不出来?那就给我站着。”
接着,陆惜叶的目光便落在了千司玦的身上,她步履有力地向他走近,“你是何人,为何不穿弟子服!”
陆惜叶那盯人的眼神锋利无比,在场之人皆不敢出一声大气。
这两个人可都不是好惹的主啊,得想个办法才行。洛沐沐眼眸快速转动,迅速回应道:“少君恕罪,这是殊熙殿的灵兽,他……”
然而,洛沐沐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陆惜叶冷冽的制止:“我让你说话了吗?”
洛沐沐的身心震动,但也感到束手无策。
而千司玦则仍然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好似这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没有理睬陆惜叶。
陆惜叶紧接着便不再犹豫,瞬间爆发出强大的气势向他一掌打去,千司玦下意识地挡住,两股强大的灵力碰撞震动了整个符阵室。
“业火!他不是灵兽,他是妖!”精通妖力之术的花无叶带着愤怒和惊愕喊出,那心底的震惊令在场的人都感到寒意直冲。
“你果然不简单,要么说清楚,要么,你这条命就别要了。”陆惜叶威胁着,几乎瞬间就将自身的灵力提升了三成,向千司玦袭去。
可不知为何,千司玦便不打算出手抵挡。洛沐沐眼看事情不对,可眼下三阶灵力也不够她做什么,便只能冲过去以自身抵挡。
她身上有灵力护体,陆惜叶的灵力在接近洛沐沐之时,瞬间反弹四散,化为无形的光芒散落。
陆惜叶一怔,一脸震惊地看向洛沐沐。她居然还未将灵力还给师父!真是麻烦!陆惜叶咬牙切齿地,冷冷地警告道:“你的身份,我自会查清。既没穿弟子服,那就不是我墨辞轩的学子,给我滚出去。”
洛沐沐还想力挽狂澜说些什么,却被千司玦牵着出了符阵室。
场内其他人尚在愕然中盘点突如其来的状况。
可陆惜叶即是高高在上的阿祥少君,一来便又给了两场气势磅礴的下马威,所有人面面相觑,只敢对她恭恭敬敬,在压抑严肃中继续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