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饭的功夫,萧重已经将背篓装满青草。
她弯下腰,准备将背篓背起,却被萧重拦下。
“我背着吧。”
这背篓确实不沉,割草这活确实轻松,只是山中往返麻烦些。
她便没有拒绝。
一路上两人走得很慢,回到牛棚后已经过午,萧重将背篓里的草倒进石槽里,熟练地动作利落干脆。
身后发出吱呀的响声,院子里多出个佝偻的小老头,手里提着个破桶,他颤颤巍巍的来到井边,想打桶新鲜的井水喝。
奈何年老了,这几年身子也坏了,手更是抖的不像话,压了半天,也只压出半桶水。
那种老式的压水器,一次也就压出一碗水。
周围没有旁人,沈鱼想搭把手。
周大洪浑浊的眼睛随意扫了一眼,发现了个年轻姑娘,他吓得身子抖了抖,桶也不要了,晃晃荡荡的钻进了屋子、
他是肮脏的黑五类,是不能见光的坏分子。
万一惹了别人的不顺眼,难免吃几个巴掌。
怎么跑了,沈鱼叹了口气,手按在冰凉的压水器上,新鲜的井水装满水桶,她将水桶提到老人的门前。
轻轻敲了敲房门,说道:“老人家,水桶给您放在门前了。”
做完这些,她带着萧重进入自己的屋子,里面已经被打扫的一尘不染。
“我被分配到喂牛,你呢?”这时候才想起问一问萧重的工作。
“我腿脚不好,村里安排我算算工分啥的,类似会计。”
这倒是个轻松的活计,沈鱼放了心,“不知道刚才那个老人家是什么人,老年无依,看着怪可怜的。”
“据说以前是个极厉害的厨子,招待过很多大人物,后来被查出与反动派有联系,被划入到了黑五类中。”萧重说完,叹了口气,“其实他只是为错的人做了一顿饭而已。”
原来如此,沈鱼点了点头,这就是书里说的命运无常吧。
“帮助他可以,但是一定要避人耳目,特殊时期,还是谨慎些为好。”
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帮助这个老人家,沈鱼觉得他就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萧重当然知道,沈鱼的厨艺堪比大厨,从哪学的不是显而易见吗?
周大厨特殊时期熬坏了身子,恢复正常之后没几年就走了,沈鱼为了此事心情低落了许久,他都看在眼里。
“我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沈鱼点了点头,她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搞不好自己也会引火烧身。
不过她内心有了个大胆地想法,她想学厨艺。
俗话说的好,民以食为天,学好了厨艺,还怕日后没有饭吃?
她不能一辈子靠萧重,总归是要自立起来,厨艺也许就是她的希望。
眼里的光芒绽放,萧重看得入迷,“在想什么?”
“我想学厨艺。”
“想做就去做。”
没想到萧重也如此支持自己,她心情雀跃到了极点,“近水楼台先得月,能和这样的大厨分配到一个地方,我应该把握好机会。”
萧重都说是大厨了,那就是真的可以称之为“大厨”的人。
不过,学艺之事不能操之过急,她得慢慢来。
首先要确定的就是老人家值不值得她称之为师傅,若是真的“名副其实”的黑五类,是社会的坏分子,她不学也罢。
当然这些都是她的小心思,自然没有与萧重细说。
送走萧重,她继续到山中割草,只有一个背篓实在太不方便,一天要往返许多趟。
山中有鸟鸣,虽然觉得有些疲惫,但看着满眼的翠绿,又觉得活力无限。
山路两旁有些不知名的野果子,红彤彤的散发着清新的香气,她摘了一个,想吃又不敢吃。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男声,“地石榴,无毒。”
郑文进手里拿着棵硕果累累的大豆,随着他的走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他见沈鱼拿着地石榴纠结了许久,想必是想吃又不敢吃,好心出言提醒。
“谢谢。”沈鱼擦了擦果子上面的浮灰,咬了一口,好甜,比糖还甜。
放下背篓,准备摘一些给萧重尝尝,一会儿工夫就摘了一小捧,她就地取材,找了块比手掌还大的树叶,将果子小心的包好,轻轻放入背篓中。
“沈姑娘,山里还有一种果子也很好吃,我知道在哪里。”见她感兴趣,郑文进忙道。
“不用了,我有这个就够了。”沈鱼摇了摇头,皱着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见她皱眉,郑文进连手里的大豆枝条也不顾了,激动之下摔在了地上,“你别担心,我不是坏人,我是村长的侄子郑文进,你们新来的那天我听到念花名册了。”
当然,其余人的名字他一个也没记住,鬼使神差的,唯独记住了她。
“原来是郑大哥。”
“我的大豆。”忽然,他哀嚎一声,心痛的捡起地上破碎的大豆枝条,上面的成熟的大豆荚已经寥寥无几。
他轻轻挥动了一下,哗啦啦的声响一丝也没有,这教具算是废了。
“这大豆很重要吗?”沈鱼问道。
“我是语文老师,有一堂课是讲成熟的大豆被风一吹,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我想着,拿实物直观展示能让学生更能体会课文描写里的意境,但是咱们黑龙沟没人种大豆,我翻遍了整座山,也才找到一株野生的大豆。”
竟然为了一堂课如此尽心,沈鱼被他的认真逗笑了,也有些佩服这样尽职尽责的人。
于是道:“郑老师,我去割草的时候,如果再遇到大豆苗,一定告诉您。”
他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别叫我郑老师,咱们年龄差不多,还是互称姓名吧。”
“好。”沈鱼不是扭捏的人,一口答应。
心里想的却是,若是自己的弟弟沈石也有这样敬业的老师教导,那该多好。
“沈鱼,这棵树的地石榴不是最甜的,下次我给你摘最甜的地石榴。”
沈鱼忙摇头,“那太麻烦你了。”
“郑大哥,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去割草。”说着挥了挥手,便是再见。
郑文进痴痴的站在原地,心中想的却是,她还没有叫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