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依据前世记忆,早就知道他那素来油嘴滑舌、不务正事的二叔会在大字报中举报他们家,所以并不震惊。
他们能指责的只有母亲萧夫人的出身,她出生于所谓的地主家庭。
但是他的外祖家早在运动开始的多年前就散尽家财,将土地、金银主动上交,严格来说与这次运动中被打击的对象没有关系。
但是防不住有心人想找麻烦,还能鼓动他的亲二叔做这个举报人,倒是高明。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他先安抚母亲,“按照原计划走,我去下乡支援,父亲从现在的位置上退下来,这么多年他也有自己的人脉,只要不掺和进这场政治乱斗,定会安然无恙。”
“至于二叔大字报举报咱们家的事情,不用担心。第一,我已经联系了报社,明天报纸上就会出现外祖家散尽家财支持运动、拥护伟人的光荣事迹;第二,主管我们片区革命运动进展的那位大人物,他家子弟欠我一件人情,不会让这件事掀起波浪。”
“我听说这位大人物是从外地调来的,你怎么认识的他家子弟?”萧夫人震惊的看着儿子,她今天本来是想让萧重赶紧和小鱼打包去乡下,避开这场灾祸,没想到儿子竟然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他指了指自己的这条腿,“战场上机缘巧合,我救了他孙子一命。”
上一世,他被父母强制安排和沈鱼一起下乡,任他如何挣扎,沈鱼都死死的压着他,不让他违逆父母的意思。
虽然这么做是为了他好,也确实让他免了灾难,但也让他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以至于将余怒撒到了沈鱼身上。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不是沈鱼拦着他,是不是母亲不会死。
母亲被挂着破鞋在街上被人扔烂菜叶,自己的父亲反剪着双手被踢赶着走路,经历了许多非人的折磨,母亲终于承受不住绝望下投湖而死,打捞上的时候还穿着一件带着补丁的肥大衣服。
这时候周元出现了,他问萧父是不是有个儿子叫萧重,这才认出萧父是恩人之父。
后来一切都迎刃而解,但破碎的家庭却永远不会圆满。
“那我就放心了,我和老头子就是担心你,你这样的腿,他们要是对你用那些折磨人的手段,怎么承受的住呢?我们就你一个宝贝儿子。”萧夫人喃喃道。
“你们还是早点走,你们走了我才放心,早点去民政局领证,然后大家伙聚在一起吃顿饭,这婚事就成了。”
“好。”面对母亲的关心,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么快就答应了,萧夫人倒是意外,来了兴趣,问道:“是不是相处的久了,觉出小鱼好了?”
“嗯。”
“这才对。别想着那个李晴玉了,人家早就和梳着大背头的海归一起出国了,一听说你的腿受伤,就翻脸不认人的势利眼。”她数落着李晴玉,萧重腿没受伤之前,只要萧重回家探亲,这李晴玉每天不得往萧家跑个两三趟。
萧李两家也都觉得这两个小年轻登对的很,私下里也说以后萧重退役了就回来结婚,哪里想到后面会多这些的变故?
萧重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三天,李晴玉愣是没来看过一回,那时候起,她的心就凉了,对李家更是淡了。
“妈,你别瞎说,我跟李晴玉根本就没一点事。”萧重觉得头大,怎么扯到李晴玉了,他一直当她是邻家妹妹的。
“嘴硬吧你,你俩没谈恋爱?我能信?”萧夫人摁了下他的脑袋,“不提以前了,以后好好对小鱼才是,我看她是个老实善良的孩子。”
没想和母亲纠结,萧重不住地点头。
萧夫人见他一副淡然的样子,恨铁不成钢,“你就心大吧。”哪天媳妇被抢走了都不知道,古文中还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下乡后都是知青,难保没有对小鱼起心思的。
“最晚明天下午必须领证!”她特意嘱咐,心说,儿子,我就帮你到这一步了。
等沈鱼将四菜一汤端上桌子,萧夫人和萧重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萧夫人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不过神色比刚到时轻松多了,见到沈鱼面上还挂上了笑容。
“小鱼的手真巧,这么多菜一个人做得来,比我强多了!”
“不过我可没有口福了,老头子还在家里等我呢,你和萧重慢慢吃。”说完,便急忙向外走去,她得告诉老头子儿子有办法,不让他干着急。
萧重也不阻拦,来到桌旁,将站在一旁的沈石喊道身边坐下,“我有那么可怕吗?来,坐下尝尝你姐的手艺。”
一只金黄色的大鸡腿被夹到沈石碗里,又将另一只夹到沈鱼碗里,“这几天受惊了吧,吃个鸡腿补一补。”
沈鱼看着碗中的鸡腿,萧重是父母去世后,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还是你吃吧,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腿才能早点好起来。”
“一只鸡腿而已,不要客气,再推让下去饭都凉了。”萧重拿起新买的北冰洋汽水,给三人一人倒了一杯,“今天这顿饭就当给你们接风洗尘了。”
举起透明的玻璃杯,透明的小气泡在杯中腾浮,沈石好奇的喝了一口,甜甜的,还有点麻舌头,真好喝。
“当下局势动荡,我已经安排好了,让沈石跟我们一起下乡。”怕沈鱼不愿意,又补充道:“现在学校都已经停摆,学生除了喊喊口号,学业什么的都荒废了。沈石留在这里也学不到什么,跟着我们下乡,日子虽然苦,但你我也都能安心。”
能跟姐姐在一起,再苦他也不怕,沈石期待的看着姐姐。
“这样也好。”沈鱼满口答应,能就近照顾沈石,她是愿意的。
唯一担心的是,自己是不是给萧重添麻烦了,作为知青的他们下乡,还带着个小屁孩。
“放心,万事都有我在,只要熬过这两年,一切都会好的。”萧重安抚道。
这场运动就像疾风骤雨中的一阵冰雹,声势浩大但持续时间不久,一切都将在这场运动结束后走向正轨,迎来更光明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