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乌鸦站在枝头。
台灯的光映照在蒋琪脸上。
钢笔流利地在纸上划过,纤纤细手居然写出不寻常的遒劲字体。
猫爷端坐在书桌一角,几根胡须被灯光照得透亮。
这些天不能说话,猫爷脾气很差。
尤其是儿子儿媳非要给自己绝育,得亏蒋琪拦着说是朋友的猫才作罢。
由于猫爷并不想对蒋琪爸妈透露身份,仿写回信的任务就交到了蒋琪的身上。
一个字不匀称就重写二十遍!
蒋琪写着写着就开始打盹,脑袋止不住的点头。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粗尾巴啪地一下抽在蒋琪脑门上,钢笔脱手,墨水溅了她满嘴。没等蒋琪开口,猫爷耳朵一抖,警惕地望向窗外。
枝头上的乌鸦四散而逃,翅膀拍打细密的树枝。
惨淡的月光下,一只不知什么怪鸟跌跌撞撞地朝着这里飞来。
两颗血红的耀眼瞳孔和猫爷的绿瞳对视……
猫爷爪子往下抠,弓起腰,愤怒地呲着牙。
怪鸟并没有被吓到,反而是晃晃悠悠地撞到窗户上,收起肉翼,两只黑色小爪子拼命抓着窗台,好不让自己掉下去。
这只小蝙蝠好像在哭,红瞳闪着晶莹泪珠。
透过玻璃,蒋琪听到它微弱的声音。
“救命,救命,救救我哥……”
一瞬间!
蒋琪的世界观崩塌了!
她无助地捂着脸,不让眼泪掉下来。这个家里有一只会说话的小动物就够了,怎么又来了只蝙蝠?
猫爷一脸凝重地扒拉蒋琪,让她把窗户打开。
猫爷当然认得出林溪,无论外貌如何变化,人的灵魂的模样和颜色不会变。
而吸血鬼是没有灵魂的……
方圆几百里,它能感知到的强大气息只有自己了。
变成小蝙蝠的林溪趴在书桌上,讲完了他和哥哥林江这两天的经历,接着气若游丝地瘫倒。
嘴里还不住呢喃:“救救我哥。”
蒋琪摇醒还在熟睡的爸妈,随口扯了个谎。
她说,男朋友打电话说自己心脏病犯了,现在躺在家里动弹不得。
隔着两个城市的距离,蒋才全神贯注地盯着道路,脚下的油门一刻都没松过,心里默念一句话。
“姑爷别怕,你爹来啦!”
五十多分钟后,车子下了高速,再有七八分钟就能到林江的饭馆。
猫爷焦急地爬到蒋琪的肩膀,悄悄地说了声:“打开窗户!”
蒋琪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
猫爷跳出窗户的动作吓了蒋才一跳,蒋琪只能让他好好开车,安慰他猫猫认识路。
猫爷跳下车,疾步进入小巷,瞬间遁入黑色阴影之中。
仿佛是只大鹏从低空掠过,影子飞似的在小巷间穿梭。
夜深时只有年久失修的昏暗路灯还亮着,商铺们都门锁紧闭。
黑影很快就到了红色的大字招牌下。
《猫爷饭馆》
墙角的地面有一个巴掌大的洞,不知是什么动物钻破了地砖,几株细小藤蔓蜿蜒而出。
洞口有丝丝血迹,看来林溪是从这里逃出来的。
夜深人静,饭馆内却窸窸窣窣。
有什么阴暗的动物在爬行……
黑影似乎被激怒了,愤怒地颤抖着,身躯逐渐庞大,连昏黄的光线都被黑暗遮挡。
顺着所有可能存在的缝隙,黑影迅速渗透进去。
猛兽猛烈的撕咬声,木柴化作火焰中的噼啪作响,还有仿佛几千人几万人的惨叫声,修罗地狱般的惨烈哭喊!
异响不过持续了十几秒。
有几个相邻的住户打开了灯,瞧见一辆疾驰的车漂移,在路面留下几道印记后停下。
年轻的女人下了车,掏出钥匙打开卷帘门。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从饭馆背出一个熟面孔,送上了车,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看热闹的人不知在跟谁打电话。
没有人注意到饭馆门口不起眼的昏暗角落。
巴掌大的洞口边上。
一截翠绿欲滴的小小枝桠爬行着钻进土壤,消失不见……
林江在医院醒来时,耳膜被嘈杂的机器声震得生疼。
父母坐在边上,哭个不停。
门口还站着一个很有气质的中年男人,只觉得面熟,但说不上在哪里见过。
林江努力地爬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
身体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中年男人跟他爸妈聊着什么,好像话题很沉重,脸上也带着层阴翳。
母亲回过头,看着自己。
林江赶紧大声呼喊。
“妈!我起不来!”
“妈!你帮帮我!”
“妈!”
母亲却像没听见似的,扭过头又哭了起来。
林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听不见自己说话,还有耳边嘈杂的电流音到底是什么!
机器轰鸣和电流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江感觉什么都听不到,世界陷入一片沉寂。
原先沉重的躯体,如今飘飘然,像羽毛一样轻。
飞过病床、医院,医院门口有个抱着猫的姑娘。
“好眼熟啊……”
那只猫盯着我干嘛?怪瘆人的。
飞过规划整齐的街道,穿过闹市……
熙熙攘攘的小区,一排门面房,红底白字的大招牌。
“那是我的饭馆……”
我的饭馆?叫什么来着?
我?
“我是谁?”
一只黑色的小蝙蝠扑棱着翅膀,飞到天空,和他视线平齐。
脑袋毛茸茸的,像黑色的花枝鼠。
小玩意儿还挺可爱的,就是红色的瞳孔不好,容易让人联想到吸血鬼。
他摸了摸小蝙蝠,摆摆手要离开。
身后却传来声音,还伴随着哭声。
“林江!”
“江儿!”
“小江!”
“林江!你醒醒啊!”
他心想,谁是林江啊?认错人了吧!
脖子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捂着脖子,发现手掌下是那只蝙蝠的肉翼。原本轻飘飘的身体像是突然被无形的手拉回地面。
坠落……
坠落……
失重感让他感觉窒息,身体即将触地,摔个血肉模糊。
林江腾的一下坐起身,大口喘着气。
趴在旁边的爸妈又惊又喜,医生和护士赶过来时也吓了一跳。
他摸了摸身上,发现自己身上插满了检测用的管子和仪器。心率表又响了起来,电流声和机器运行的细小声音,在他听来异常清晰。
更让他感觉异样的是:
秃顶医生头上的皮屑,鼻子上渗出的细密汗珠;护士画的淡淡的眼线,128根长睫毛;急诊室墙上的每一块极小的凸起……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清晰!
林江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扫视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
“好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