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帝垂眸看她。
和萧矜北不同，柳清仪面见天颜的次数不过几次，她脸色微白，一双手藏在袖中，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脊背明明僵直，语气却一直四平八稳，听不出异样。
顶着压力奔上城门，她并非不紧张。
柳清仪前半生在柳府，只学会了如何相夫教子，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要如此在皇帝面前冒着惹怒圣上的风险进言。
若是被父亲知道，恐怕会当场气晕过去。
柳清仪不合时宜的想到了柳通，不知为何，原本的紧张反倒松懈了几分。
“皇上，”谭承启低语，“还请皇上移步，此事还需商议，大敌当前，任何风险都可能引来大祸，请皇上三思。”
隆安帝沉默半晌，转身而去。
谭承启立刻去扶柳清仪。
城门之上人多眼杂，柳清仪侧身躲过他的搀扶，起身跟上了皇帝的脚步。
“说吧，”隆安帝走到临时撑起的帐中，挥退了周围的人，“你究竟想说什么？”
“回陛下，”柳清仪轻声道，“京华此次被围，是因为梁军来势迅猛，我们毫无防备，臣妇来之前问过了御史大夫，京华残余兵力不足五万，若是安排得当，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只是守城不是根本，想要击退梁军，就要提前准备。”
“朕明白你的意思，”隆安帝冷冷道，“但你们可想过，整编人马等着围攻，守城的事谁来做？”
柳清仪抬眸，平淡道：“那些家眷在臣妇手上的将领来做。”
隆安帝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
“你是为了这个才把他们家眷集中起来？”
“不错，”柳清仪顿了顿，“回禀皇上，臣妇始终认为淮安王之死必有蹊跷，京华有人通敌，若他们没有软肋被捏在手中，这些人不可尽信。”
“你好大的胆子，”隆安帝眯了眯眼，“你可知道此举会引来多少人怨恨？”
“臣妇顾不得那么多，”柳清仪淡淡回答，“况且人无异心，就不会产生怨怼，若人有异心，无论做与不做，都是一样。”
隆安帝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皇上，”谭承启暗自叹了口气，低声道，“臣认为清……尊毅王妃所言不错，京中将领可分批而上，一队人镇守一处，由一可靠之人统筹，其余人等编队，等援军到来……”
“你们就那么确定他会回来？”皇上突然打断了他。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令他们两人都噤了声，柳清仪眸色一沉，终于明白皇上为何明知他们所言不错，却一直在与他们打太极。
“你也说了，萧文彬的死有意外，”隆安帝面无表情的看着柳清仪，“你如何保证，他还会回来支援京华？”
大周现在唯一的正规军都在西南，魏家一直与萧矜北交好，魏老将军更是抱恙在身，倘若萧矜北有心，这一次完全可以作壁上观，等梁军攻进来，再带人瓮中捉鳖，就算是要谋权篡位，打着清缴梁军的旗号，任何人都无可指摘。
皇帝从来没有信任过他。
尊毅王的封号不过是安抚，萧矜北回来支援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他不回来，隆安帝也必然留有后手。
柳清仪浑身的血在一瞬间凉了下来。
城门将破，是他们眼里的将破，还是真的将破？
这一场危机，当真就走到了走投无路的最后一步吗？
既然只剩下唯一的希望，皇帝又怎会如此镇定……这位九五之尊，眼里究竟在看什么？
“皇上，”谭承启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臣以为……”
他话说到一半，眼前陡然闪过一道白光，呼吸骤然一窒，脱口而出：“清仪！”
柳清仪白着脸，微微扬起头，一把寒刃抵在颈间，致命之处离那利刃不过毫厘。
“……启禀皇上，”柳清仪淡淡道，她颈间已经浮出一道血痕，人就像不知疼痛一般平静，“清仪方才所言之计，于夫君同样适用，臣妇以性命为担保，若有差池，皇上尽可将臣妇尸身挂于城门之上，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