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瑾瑜动容,低声叫了一声:“阿娘……”
“无知妇人!”柳通怎么也没想到柳夫人会突然这样说,激愤之下大吼起来:“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轻重?皇上刚下了旨降罪孟家,你去提亲是和要谁对着干?!”
“妾身方才说了,妾身不通朝堂之事,”柳夫人转身,不冷不热的看着柳通,“但妾身明白,有些选择一辈子只能做一次。”
这一次的选择无人能够替代,未来通向的路也只有他自己能够承担。
“不准!”柳通狠狠拍了下桌,“我说不准,我看明日谁敢去!”
他还是头一次如此震怒,眼眶都是红的,一句话吼完,猛喘了两口气,捂着胸口就倒了下去。
“父亲!”
柳瑾瑜惊呼一声,连忙扶住了他。
“不许!……”柳通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目眦欲裂,“不许娶!我不同意!……不同意!”
柳瑾瑜停顿了一瞬。
柳通的眼睛越来越红,充血让他的表情看上去狰狞无比,五根手指如铁钳一般,深深扣在了柳瑾瑜手臂上。
“好……”柳瑾瑜一咬牙,“您别激动,我不娶……”
“来人!”柳清仪叫了一声,“快去请大夫!”
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沈兰在柳通倒下的时候就吓懵了,她赶紧退到了一边,满脸惊恐的看着柳夫人。
她只有一个女儿,嫁入将军府也并不受宠,若是柳通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她……
沈兰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众人合力把柳通扶上了床,大夫来的很快,把脉后点了点头。
“大夫,怎么样?”柳瑾瑜急道。
“没什么大碍,”大夫回答,“柳大人不过是一时急火攻心,这才导致的晕厥,在下开个方子,按时服用,静养几日即可。”
柳瑾瑜这才松了口气。
急火攻心最忌劳神,大夫开完方子便离开了,柳清仪他们也退了出来。
“我去煎药!”沈兰立刻找借口离开,“姐姐,药方……”
“翠儿,你跟着她去,”柳夫人把药方放在了身旁婢女手中,“仔细些。”
这明显就是不信任她,沈兰切了切后齿,硬是勉强维持住了一个笑容,在翠儿的监督下离开了。
“你们两个随我来……”柳夫人转身,带着柳清仪兄妹二人进了书房。
柳夫人今日的表现和从前大相径庭,柳清仪跟在她身后,见她脸上浮出疲态,关心道:“阿娘是不是累了?若是累了就先休息一会……”
“无妨,”柳夫人笑了笑,示意他们把人关上,“清仪,你今日回来,是想替孟家姑娘问一句,对不对?”
柳清仪轻轻点了点头。
“瑾瑜,你的回答呢?”
柳瑾瑜凄然一笑:“阿娘,爹气成了那副模样,我又如何能忤逆?孟玲是个好姑娘,是我没有这个福气……”
柳清仪抿了抿唇。
“你可想好了?”柳夫人轻声问,“瑾瑜,正如阿娘方才所说,有些选择做了就是一辈子,你若几年之后再想回头,可就没有机会了。”
柳瑾瑜握紧了拳。
“你们也许会奇怪,我今日为何如此坚持……”柳夫人眼眶湿润了起来,“因为阿娘也曾经历过这般时候。”
那时柳夫人还不是柳夫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商户之女,因为性格温顺婉约,被媒婆看中,介绍给了当时还是个秀才的柳通。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生活还算得上相敬如宾,柳通不甘心止步于乡试,准备三年后再考,柳夫人就从娘家拿些银子补贴家用。
苍天不负有心人,三年苦读之后,柳通终于上了榜。
那段时间是柳夫人最快乐的日子,夫君被封了一个七品芝麻小官儿,家里的生活总算有了一些起色,来往之间的人也单纯不复杂。
可好景不长,很快柳通的上级就因为卷入夺位之争而被罢黜,柳通本以为那一次他也在劫难逃,没想到福祸相依,隆安帝登基后朝中人才短缺,居然有人想起了名不见经传的他。
说来也有趣,柳通因着胆小怕事的性格,所有的差事都不敢马虎,这么长时间没做过一件错事,竟也成了他后来平步青云的资本。
他就这样一级一级的往上升,县城的宅子也慢慢移到了京华。
柳夫人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能变成二品官员的夫人,她那时刚刚生了柳清仪不久,新的宅邸还没住熟,就有人来拜访了。
那是京华的贵人,柳夫人生怕自己做错什么,略显局促,那位夫人也许是看出了她的尴尬,笑了笑,提点了几句。
时过境迁,那夫人说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但她始终牢牢记着临走时,那夫人逗了逗尚在襁褓之中的柳清仪,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们做娘的,这一辈子最大的寄托就是孩子,你别的都可以不会,但一定要学会大度,唯有后宅安宁,才不会引出笑话,将来让孩子跟着蒙羞。”
柳夫人听进去了,于是她同意了柳通纳妾的要求,把沈兰迎进了门。
那夫人的话就像是一句咒言,柳夫人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家眷,但她想做一个称职的母亲,至少不会变成儿女的耻辱。
为着这个理由,沈兰的要求她几乎全部都满足,柳通偏心,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间一长,她也忘了想,这样是对还是错。
“直到那次清仪回家,”柳夫人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我看着世子爷用不容拒绝的模样挡在她前面,天地礼法在他面前,全部不值一提,那是阿娘第一次,从清仪脸上看到了依赖和眷恋……那是身为母亲的我,从没给过她的……”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从前那些忍让,不仅变成了她的枷锁,也在无形之中,套在了她的一双儿女身上。
“娘……”柳清仪眼睛红了几分。
柳夫人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阿娘同你们说这些的不为别的,就想告诉你们别学我,被根本不重要的东西困住手脚,”柳夫人笑笑,“瑾瑜,你与孟家姑娘的亲事,全由你自己做主,你仔细想想,仕途和她,你究竟更看重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