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带着丁文松,东躲西藏,终于来到那间离园之侧,悄悄潜入,深更半夜,仍有护卫四下巡查,非常严密。
这离园地处城西,占地颇广,里面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园内北侧有座假山,一条人工小河绕山而过,河上建了数座石桥,两岸植了不少垂柳,颇有些江南风光,只是时处寒冬,河水结冰,又值深夜,不能饱览美景。
假山内筑有不少人工石洞,恰有一洞大小合适,可堪三人藏身,最妙的是洞内有石桌石椅,甚是方便。
杨飞毫不客气,将丁文松如同包袱般扔到石桌之上,翘腿坐下,喘了口气,笑道:“师父,你看此地如何?”
苏花语仔细察探四周,见百丈之内绝无他人,警念稍松,问道:“此乃何处?你为何知道此地安全?”
杨飞道:“主人你也认识,便是那个朱宸濠。”
“朱宸濠?”苏花语微微一怔,沉吟道:“此人看来非富则贵,不知是何来历?不过咱们还是少与他扯上干系为妙,免得惹祸上身。”忽思起一事,有些吃味道:“你不会是假公济私,想来看那位玲芷姑娘吧?”
杨飞大叫冤枉道:“我哪有此意,师父你少以美人之心,度英雄之腹。”
苏花语闻他乱改成语,芳心莞尔,不禁笑道:“什么以美人之心,度英雄之腹,应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神色陡变,语气大寒道:“你说我是小人?”
杨飞无心之言,见她如此,自是大急,轻轻搂住她的纤腰,柔声道:“师父你想到哪去了?我哪有此意?”心中却想古语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不假!
苏花语神色微缓,挣开他,反问道:“你怎知那些官差不会搜到这里来?”
杨飞道:“师父你也说了,那朱宸濠非富则贵,我白天见到此地县令,挺巴结他的,看起来颇有权势,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西厂的狗腿子再嚣张,也不敢在别人的地盘上放肆,咱们在此躲上一段时间……”
苏花语道:“此话听来倒是不错,不过你想在此长住吗?”
杨飞嬉皮笑脸道:“师父若想和徒儿在此厮守终身,徒儿也不反对。”
苏花语脸上一热,嗔道:“少耍贫嘴。”还好她面蒙白纱,又在黑夜,杨飞瞧之不见,否则又要取笑于她。
杨飞正色道:“咱们先在此待到明晨,觅机偷混出城,再作计较,不过当务之急,师父你须先去将小燕子接来。”
苏花语道:“若是你被那朱宸濠发现,该当如何是好?”
杨飞拍胸保证道:“我现在同朱宸濠可是结拜兄弟……”
苏花语神色一变,打断他道:“结拜兄弟?我不是让你少与此人来往吗?”
杨飞小声道:“先前他邀我赴宴,喝酒喝得兴起,他主动提出结义金兰,不关我的事。”他越说越是纳闷,自己为何如此怕苏花语,哪似夫妻,更像老鼠见猫。
“喝酒,结拜!”苏花语娇哼一声道:“人家说的话你压根没放在心上,罢了,我懒得管你,你且待在此地,我去客栈寻小燕子。”
杨飞暗暗抹了把冷汗,低声道:“师父小心保重,快去快回!”他此刻总算体会到男人惧内是何滋味?
苏花语又叮嘱几句,临去之时,杨飞忽然又道:“师父,你去客栈别忘了将我的那个包袱带出来,里面有些很要紧的东西。”他的武功秘笈和全部家当,还有白向天的遗物都在里面,尤以那封血书最为重要,若是遗失对白玉霜可不好交待。
苏花语允诺之后,飘然离去,留下香风一阵。
此地别无旁人,杨飞呆了片刻,闲极无聊,对着昏迷不醒,半死不活的丁文松,口中念念有词:“姓丁的,你他妈的真不知好歹,老子大发善心,好心救你,还准备送个如花似玉、色艺双全的大美人给你,你既不领情,青青就留给老子亨用了,她那手好菜老子可是想吃得紧,咦!”
丁文松忽然急骤喘息起来,黑夜之中,杨飞看不清楚,便伸手摸去,只觉丁文松周身滚烫,似在颤抖,怕是受了风寒。
其实丁文松武功全废,又受了重伤,在这寒冬腊月,仅着一件薄薄的囚衣,伤上加病,若不及早医治,恐怕命在旦夕。
杨飞自言自语道:“姓丁的,不是老子不救你,而是你大限已到,阎王爷有令,要你赶着去投胎……”
丁文松忽然呻吟一声,回光反照的睁开双目道:“此乃何处?阴曹地府吗?”
“呸”杨飞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大骂道:“阴你个头,姓丁的,老子可没想过陪你去死,好了,看你如此凄惨,老子今日再发一次善心,救你他妈的一次。”扶起丁文松,意欲运功助他驱寒。
丁文松剧烈的咳嗽起来,仰在杨飞臂弯之中,断断续续道:“我不要你的可怜。”
“不要我的可怜?”杨飞被他一激,心中发狠,道:“老子今日偏要可怜你,让你永远欠老子一个人情。”言罢,大手一挥,抵在丁文松背心命门,源源不绝的疗伤真气。
丁文松经脉重损,穴道淤塞,杨飞真气甫入,难以前行,无奈只得将之强行打通,若是不成,便另寻道路,如此走走停停,功行一个小周天,已足足耗去一个时辰。
丁文松武功尽失,毫无抵御之力,被杨飞这般折腾几下,已是七窍出血,周身痛疼欲裂,还道杨飞想趁机报复,他挺了半天,实在忍悛不住,痛得再次昏厥,幸好杨飞此法虽然危险,倒还有效,收功之后,丁文松已气息渐匀,伤势也好了不少。
杨飞收功已毕,察觉洞外不远有股粗重的鼻息,决非习武之人,自然不是苏花语,他唯恐来人泄露自己行踪,存心慑敌,悄声掠出,运起五成内力,一掌劈去。
那人娇呼一声,轻声喊道:“杨大哥,是我!”
“玲芷姑娘!”杨飞收势不及,慌张之下,右掌一偏,险之又险的顺着来人右颊滑了过去。
来人正是朱玲芷,杨飞内务深厚,这一掌何等威力,仅仅掌风带过,已将她脸颊拂得隐隐作痛。
朱玲芷左手抚脸,右手托着一颗夜明珠,珠光之下,弱不经风的身子轻轻颤抖,美眸盈泪欲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杨飞夜闯民宅,被逮个正着之后,还差点将主人误伤,心中既羞且愧,搔头结耳道:“玲芷姑娘,你的脸怎么了?”
朱玲芷轻声道:“不碍事的。”面上却不禁现出痛楚之情。
杨飞搀扶着她,入洞坐下,柔声道:“让我帮你瞧瞧。”
朱玲芷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脸上莫名一热,低下头去,轻轻嗯了一声。
借着明珠微光,见到朱玲芷白玉般的脸颊微起老高,杨飞心痛不已,举起打人的那只右手,赏了自己一记清脆的耳光,自责道:“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你这闭月羞花的脸蛋也不会变成这样。”
朱玲芷脸上虽然火辣辣的,闻得此言,倒也不觉得如何痛了,避过杨飞的目光,不胜娇羞道:“杨大哥别这么说,此乃无意之失,要怪也怪玲芷没有出声招呼。”
杨飞叹道:“似你这般国色天香、沉鱼落雁、风华月貌、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若是脸上落点伤疤,那我杨飞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他搜肠刮肚,将所知形容美女的成语都道了出来。
“真的会落下伤疤?”听他如此一说,朱玲芷不禁担心起来,可恨没有铜镜瞧上一瞧。
“怎么会呢?”杨飞哈哈大笑,暗道若挨上一巴掌便破相,我早就成猪八戒了。
朱玲芷忽然幽幽道:“玲芷若成了丑八怪,杨大哥你以后还会理睬玲芷吗?”
杨飞听她语中大含情意,脑中一热,信誓旦旦道:“玲芷姑娘你若真变成丑八怪,我杨飞便娶你为妻,照顾你一辈子。”
朱玲芷闻得此言,那未肿的半边俏脸顿时通红,螓首垂得更低,芳心不禁又羞又喜。
其实杨飞刚说出那句话,便已后悔,暗骂自己为何总是不长记性,怪不得梅云清老责自己拈花惹草。
洞内一时无语,不知过了多久,朱玲芷鼓起通气道:“杨大哥……啊!”原来杨飞那只色手竟摸上她肿起的那半边脸蛋,还肆无忌惮的上下抚摸。
朱玲芷避了过去,娇嗔道:“杨大哥。”她虽有以身相许之意,但如此轻薄,实难忍受。
杨飞道:“不知敷上这个金创药疗效如何?”
朱玲芷只觉脸生凉意,痛楚缓消,瞧得杨飞手中所持自己兄长所赠的玉瓶,才知自己误会于他,心中暗责,低声道:“杨大哥,我……”
杨飞收好玉瓶,哈哈笑道:“我倒忘了男女授受不亲,实不该如此造次,玲芷姑娘可莫放下心上。”
朱玲芷语带娇羞道:“不,不会的。”
美人当前,杨飞强忍一亲芳泽的念头,顾左右而言他道:“玲芷姑娘,你为何会到这里?”冰天雪地的,朱玲芷跑到假山所为何事,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朱玲芷妙目在一身贼装的杨飞身体上下逛了一遍,俏皮地道:“杨大哥,这是我家,玲芷不在此处应在何处?倒是杨大哥你,光临寒舍,不声不响的,也不告知玲芷一声,好让玲芷尽尽地主之谊。”
“呵……”杨飞老脸一红,迎上朱玲芷那双好似夜空星辰的明眸,不觉避开,讪然一笑。
“方才玲芷见杨大哥在帮朋友疗伤,不便打扰,是以没有吭声!”朱玲芷忽然站了起来,瞧了丁文松半天,柳眉轻蹙道:“杨大哥,这位公子是你朋友吗?看起来受伤不轻,让玲芷请位大夫帮他瞧瞧,如何?”
朋友?仇人还差不多!杨飞暗忖若找大夫,岂非弄得人尽皆知,何况丁文松是死是活,干他屁事?眼见朱玲芷自作主张,去找大夫,连忙拉住她道:“不必了,玲芷!”
朱玲芷轻轻一挣,却未挣开,垂下螓首,瞧着自己被杨飞执着的左手,声若蚊呐道:“杨大哥,你……”
杨飞方始惊觉,松开朱玲芷,讪讪的道:“此人乃朝廷重犯,不可让人发现,我一时心急,藏匿于此,真是唐突得很。”他道出此言,心中暗自纳闷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文诌诌的?难道是因朱玲芷之故?
朱玲芷嫣然一笑,轻声道:“杨大哥,此地天寒地冻,久呆于此,难保你朋友伤势不会加重,我闺房之中平时也没什么人,不如先到我那里暂避一下,再想法子送出城去。”
“你闺房之中?”杨飞心儿砰砰直跳,自己这等寒门布衣竟能受邀进入这种豪门千金的闺房,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他好奇心起,也不客气,随她而去,连在此等苏花语之事亦忘得一干二净。
来到朱玲芷的闺居,杨飞大失过望,这哪是闺房,闺楼还差不多,此处离假山不远,是座古色古香的三层红楼,造形曲雅,占地宏大,只怕住上百八十人也不成问题。
深更半夜,楼内灯光盏盏,朱玲芷在前引路,杨飞亦步亦趋,随她步入大堂,将如同死猪的丁文松往椅中一扔,一屁股坐了下来,喘着大气,暗骂这家伙看起来干干瘦瘦,背起来却好生沉重。
“杨大哥,请用茶!”朱玲芷为杨飞斟好香茗,娇呼道:“来人哪!”
此时自后间步出两名宫装少女,生得俏丽美艳,让人惊奇的是,她们容貌服饰,竟似一人,难分彼此,她们不约而同偷瞥杨飞一眼,一齐施礼,恭声道:“小姐,有何吩咐。”声音娇婉,竟也一般。
朱玲芷吩咐道:“玲儿你去收拾两间客房,这两位公子今日要在此留宿。”
一名少女应声退下,另外那名少女莲步移近,忽然瞧见朱玲芷的脸,惊呼出声:“小姐,你的脸……”
朱玲芷斥责道:“只不过撞了一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那少女低下头去,道:“奴婢知错了。”心想你出去逛了一会,不但带两个大男人回来,还把脸给弄肿了,若让世子得知,我这做婢子的可倒大霉了。
朱玲芷叮嘱道:“此事决计不可告诉我大哥,知道吗?”见她点了点头,又道:“你去取些糕点来。”
那少女恭声应是,退了下去。
杨飞眼见二女身形体态,声音容貌,一般无二,暗叹之下,色心又起:天下竟有如此相似的大美人,若到了榻上,不知是何光景?
朱玲芷见杨飞一副呆头鹅样,微笑解释道:“杨大哥,她们是双胞胎姊妹,一个叫玲儿,一个叫珑儿,是我的贴身婢女,决计不会泄密的。”她怎知杨飞一肚子坏水?
去收拾客房的是玲儿,后来取糕点的自然是珑儿了?
杨飞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我对玲芷姑娘当然放心。”
堂中四周燃着暖炉,热气腾腾,杨飞衣着本单,兀自不觉,朱玲芷坐了片刻,小巧鼻梁上渗出细密汗珠,娇艳无比,看得杨飞心中一荡。
杨飞呆看朱玲芷,当得目不转睛,大胆无礼八字,朱玲芷芳心嗔怪,羞涩之下,俏脸微红,拭了把香汗,娇滴滴的道:“杨大哥,玲芷衣裳穿得多了些,好生燥热。”
不会是要我帮你脱衣服吧?杨飞虽有此心,却无胆道出,微笑道:“你自个请便,不要管我!”
“杨大哥在此稍候,喝口热茶,玲芷去换件衣裳!”朱玲芷裣衽一礼,上楼而去。
杨飞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后,便除去身上夜行衣,闲之无事,细看这楼内布局来。
此楼全木结构,楼高三层,底层是宴宾之用,二层显是居室所在,至于三楼,却不知有何用途,杨飞所在便是底层大堂,堂内南北约二十余丈,东西三十余丈,如此宽广的空间,竟然不见一根木椽,令人叹为观止,大堂四壁悬满古玩字画,即使是杨飞这个一窍不通的粗人也看得出件件价值不斐。
楼中一木一物,充满书卷之气,依这布局,浑然不似女儿家长年闺居所在,杨飞细细思来,暗道此地莫非他们渡假之地?如此奢华,难道真的是什么皇亲国戚?
这时珑儿端来食盒,取出一碟碟粗美的糕点,俏立一旁,娇声道:“公子,请慢用!”
杨飞腹中早饥,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道:“珑儿姑娘,谢谢你。”
那珑儿慌忙道:“公子客气了,请直呼奴婢珑儿。”
杨飞填饱肚子,又饱餐秀色,问道:“珑儿姑娘,你是哪里人氏?”
干你何事?珑儿虽有此念,还是恭恭敬敬道:“杭州!”
“江南啊!”杨飞眯起色眼道:“我妻子也是江南人氏,如此算来,我跟你也是半个同乡啊。”
“是,公子!”珑儿心想江南那么大,你老婆还不知是哪个地方的?怎么就跟你攀上同乡了?真是岂有此理。
杨飞笑道:“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咱们既然是老乡,实在该好好述述。”难得他竟念得出半首诗来?
珑儿神色不变,还是那句话:“是,公子!”心想此人脸皮如此之厚,十足一个流氓无赖,为何郡主对他青睐有加?
“是啊!”杨飞大感无趣,打了个哈哈,不再与珑儿多语。
幸好朱玲芷刚刚下楼,打破尴尬,后面还跟着那个玲儿,此刻她换过一身宫装,微敝衣领露出一小片如雪肌肤,令见惯了苏花语冰肌玉肤的杨飞也不禁偷偷咽了一下口水。
与苏花语恬雅自然不同,朱玲芷举手投足,透出一股娇贵气息,显是自小养尊处优,方致如此。
屋内暖炉热气一熏,朱玲芷娇靥布满红晕,一双水汪汪的俏目顾盼生情,望着杨飞道:“杨大哥,客房已收拾好了,玲芷带你去吧。”
杨飞色与魂授,头如鸡喙,连声道:“多谢玲芷姑娘。”他小人得志,瞧了珑儿一眼,那意思是说你不理老子,你小姐可对老子情有独钟。
珑儿自知他意思,却敢怒不敢言,只是垂首不语。
朱玲芷对二女道:“你和玲儿去睡吧。”
玲珑二姝齐声应是,行动一致,缓步退下。
杨飞瞧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蜂腰柳臀,长发垂髫,难分轩辕,心想将来她们不知是共侍一夫还是分嫁二男,若是共侍一夫还好,若是分嫁二男,万一搞混,上错了床岂不尴尬?
朱玲芷瞧着发呆的杨飞,莫名醋起,忽道:“杨大哥若是喜欢,玲芷就将玲儿和珑儿送给杨大哥。”
杨飞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玲芷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在下只是少见如此一般美貌的同胎姊妹,多看了两眼而已。”就算他真有此意,想起家中的那两头母虎,亦然不敢了。
朱玲芷“哦”了一声,道:“杨大哥,请!”
杨飞又负起丁文松,心中暗叹:姓丁的,老子今日对你比自己的老子还好,他奶奶的你还不领这个情!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好心?真是奇也怪哉?
说是客房,大小倒比寻常人家客堂更甚,乃杨飞生平所居最最奢华之处,房内所有物事,极尽精美华丽之能,最夸张的是连那洗漱水盆,金光灿灿的,好似黄金所铸,杨飞心想临走之时顺手牵羊,拿上两件,下半辈子必然衣食无忧。
杨飞左瞧右望,首先入目便是那张躺上七八人也不觉拥挤的大床,他也未多想,除去丁文松身上那件脏兮兮的囚衣,塞进被中。
朱玲芷右手多出一个玉瓶,笑吟吟道:“这种雪蟾丸乃大内贡品,对医治内伤甚具灵效,杨大哥,你且收下,让你朋友每日服上两粒,对他或许稍有裨益。”
杨飞呐呐道:“玲芷姑娘,深更半夜,如此叨扰,真是不好意思得紧。”他口中客气,手却不老实的收了下来,当着朱玲芷的面,依言和水与丁文松服了两粒,暗道既是大内贡品,那可珍贵得紧,用不完拿去卖银子也不能浪费在丁文松身上,他心中愈发笃定朱玲芷乃皇族贵胄。
朱玲芷道:“与杨大哥救命大恩比起来,此乃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宝儿和贝儿从未伺侯过男子,又不好惊动别的奴仆,这些琐事只好劳烦杨大哥了。”
杨飞忙道:“本来就是我的事,怎能说是劳烦?”心想丁文松这个短命鬼,哪有此艳福,要侍候也侍候本大爷才对。
朱玲芷嫣然一笑,并无离去之意,反而斟杯热茶,递与杨飞,问道:“杨大哥,请恕玲芷多嘴,白日玲芷曾闻那位公子与你商议劫狱之事,劫的便是此人吗?”
杨飞惊道:“这你也知道。”左右一瞧,见无旁人,贼兮兮的道:“你可别说出去,那可是杀头之罪。”
朱玲芷亦有样学样,小声轻语道:“杨大哥的事,玲芷决计不会对第三人道出。”
杨飞心道此刻城中闹得风风雨雨,别说第三人,就是第一万人都知道了,他想起丁文松之事,接下来如何是好?
朱玲芷道:“杨大哥可是想送你朋友出城?这个忙玲芷倒可帮得上。”
“真的吗?”杨飞大喜道:“那太谢谢你了。”接着忍不住问出老早便想问的问题:“玲芷姑娘,你可是皇亲国戚?”
朱玲芷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杨大哥,你说呢?”
“要我说的话,一定是的!”杨飞打了个哈哈道:“咱们这些布衣百姓,生平最大的心愿可是瞧瞧当今圣上金面,玲芷若真是皇室中人,可否帮我完成这个心愿。”
他一脸垂涎之色,朱玲芷忍悛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道:“皇上的面哪能说见就见,玲芷爱莫能助,不过玲芷倒有一个法子,不必他人帮忙,便可偿了杨大哥心愿。”
杨飞奇道:“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朱玲芷板起俏脸道:“杨大哥若肯寒窗苦读,参加科举,来年高中及第,见当今皇上倒也不难。”
“要我去读书?”杨飞右手往自己颈中一斩,涎着脸道:“不如将我大卸八块,凌迟处死,玲芷妹妹,你未否认,大哥我便当你是皇族了,不知皇宫里面是何光景?”
“皇宫?”朱玲芷被他一声“玲芷妹妹”叫得一怔,道:“玲芷也未去过。”
“这倒也是,并非天下所皇族子弟都居在皇宫之中。”杨飞倒先帮她找了理由,问道:“那你们皇族又是如何活法?”
“活法?你当我们是什么?”朱玲芷掩嘴轻笑道:“还不是吃五谷杂粮,生起病来跟平民一般无二,看起来风光得紧,其实……”她言及此处,愁容忽起,停了下来。
杨飞愕然道:“其实什么?”心想你们一生锦衣玉食,有什么可愁的?
朱玲芷幽幽道:“有若笼中金丝雀,间中苦楚,外人哪能明白?”
杨飞道:“看你满脸幽愁,是否有何解决不了的地方?”
朱玲芷紧盯着他,欲言又止。
杨飞拍胸保证道:“你有何烦恼,尽管道来,若我杨飞办得到的,必尽力而为。”
朱玲芷含含糊糊道:“说难也不难,只要杨大哥能带着玲芷远走高飞,找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过下半辈子就成了。”
“铛”杨飞手中茶杯落地,摔个粉碎,他呆呆望着朱玲芷,脸上表情活像吞了个大鸭蛋,心想这不是私奔吗?我跟你半生不熟,不必如此吧,难道我杨飞魅力如此惊人?只要年轻女子,见一个迷一个?他思及此处,不禁暗暗得意起来,寻思自己身为镖局中人,最近老接这种生意,若是收银子,早就赚翻了。
朱玲芷见他心不在焉,显然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禁神色一黯,勉强打起精神道:“杨大哥,玲芷只是说笑罢了,你别放在心上。”
杨飞道:“天下如此之大,带你偷偷藏起来倒也不难,只是如此一来实在不好对你哥哥交待。”
“我哥?”朱玲芷贝齿轻咬红唇,许久方道:“不瞒杨大哥,其实玲芷此次亦是逃出来的。”
杨飞吃惊的“啊”了一声,问道:“你到底有何苦衷,要离家出走?”
朱玲芷道:“我家中要我嫁给一个根本不认识之人。”
逃婚!杨飞一副原来如此的神色,心想为了逃婚便不顾廉耻,甘心跟稍稍相熟的自己私奔?不怕老子是个采花淫贼,奸了你后再卖去妓院吗?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不知是玲儿还是珑儿的声音道:“小姐。”
朱玲芷开了门,她与双姝处得久了,自是分得出来,皱眉道:“珑儿,你还就寝吗?是有事吗?”
珑儿道:“刚刚大公子派人来说官府走了钦犯,要搜查此处,奴婢……”一双美目瞟到杨飞身上,心想这家伙贼眉鼠眼,必非善类,另外那个伤者容貌模样不就是那个钦犯吗?小姐为何跟这些人混在一块了?
“他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搜到这里来了!”朱玲芷吃了一惊,脸现怒容,沉吟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回首望了杨飞一眼,又道:“呆会你来将这里收拾一下。”
宝儿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杨飞不待她走远,急急道:“玲芷姑娘,我还是离开这里,免得让你受到牵连。”
朱玲芷微笑道:“有什么牵不牵连的?何况官府的人已至府内,要走也走不了了。”
杨飞心中一慌道:“那怎么办?不如硬闯吧。”心想凭西厂那几块料,自己只身脱险倒也不难,不过说不得要弃卒保帅,扔下丁文松这个累赘。
朱玲芷道:“杨大哥,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带着这位公子,且随我来。”
杨飞大叹命苦,负起丁文松,随朱玲芷行去,走出不远,进入一间房内,室内迷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杨飞不由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朱玲芷俏脸微红道:“我的卧室!”言罢,便去掀榻上的锦被。
杨飞暗道她莫非想将两个大男人藏到她的被窝里面,官府碍于朱氏兄妹的权势,定然不会搜到床上来,不过自己一人倒也罢了,多上一个丁文松,却有些大煞风景,难道朱玲芷表面冰清玉洁,内里淫贱放荡,想改革创新,来场三人床弟大战?这也太……他怀着龌龊念头,不禁呐呐道:“玲芷姑娘,这个不大好罢?”
“有什么好不好的?”朱玲芷掀尽锦被,拉动机关,榻下竟露出一个秘道,急急对杨飞道:“杨大哥,你们快下去。”
杨飞大奇之下,不由暗暗惭愧。
朱玲芷又道:“秘道直通地下密室,你们在内暂避,若非玲芷出声让你们出来,你们千万别轻举妄动。”
“好!”杨飞点头应是,心想为何有钱人家都喜欢搞这种玩意,不过确实方便实用,乃居家防贼的最佳良品。他心知朱玲芷不会害自己,也未犹豫,负着丁文松跳了进去。
朱玲芷等他入内,便砰的一声合上暗格,秘道内顿时漆黑一片。
杨飞运起夜视之术,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开始是一截楼梯,看来此处在楼层的复壁之中,直通地下。
他下了楼梯,推开两扇沉重铁门,长长的秘道两旁十余盏油灯自动燃起,看得杨飞啧啧称奇,研究半天,才发现灯芯之下藏有火石,设计得精巧无比,铁门一推,火石相击,将油灯点燃。
通道两旁有无数铁门,显是密室,大半紧闭,杨飞缓缓前行,发现这间地下密室工程浩大之极,范围几达整座别园,姚府那间仅可藏身的密室较之实属小巫见大巫。
通道七弯八折,好不容易到了尽头,却是一堵石壁,哪有朱玲芷所言的藏身密室?
杨飞负着一个男子,早就累得满头大汗,咒骂两句,将丁文松扔到地上,一屁股坐倒,与方才待遇相比,可谓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杨飞不禁思起苏花语来,不知她可否寻到南宫燕?若是寻到,来到别园假山,不见自己,可别瞎想,误会自己与情人幽会。
“杨飞!”丁文松不知何时已然醒来,勉力爬起,来回走了两步,漠然望着杨飞。他的伤势被杨飞那般一搞,又服下两粒雪蟾丸,片刻之间,已然好了一半,下地行走亦不成问题。
杨飞看他无事,怒气顿起,跳将起来,毫不避让的对视道:“姓丁的,老子为了你赔了夫人又折兵,落得东躲西藏,你别不知好歹,否则……”挥挥手中飞云剑,在丁文松面前晃来晃去,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
丁文松轻声道:“谢谢你!”
“什么?你说什么?”杨飞竖起耳朵,大声道:“你说什么?我没听见,请大声点,再说一遍。”
“装腔作势!”丁文松冷冷哼了一声,问道:“此乃何处?”
杨飞嘿嘿笑道:“你的葬身之地。”
丁文松气得七窍生烟,他为人恩怨分明,此番欠下杨飞救命之恩,恐怕此生极难偿清,是以杨飞虽恶言恶语,冷嘲热讽,也只能打落门牙往肚咽,忍气吞声。
杨飞得意了半天,见他如此,意兴索然,瞧着情敌,忽尔思起梅兰,莫名其妙的奸笑起来。
丁文松哼道:“姓杨的,你笑什么?”他衣着单薄,在这地下呆了半天,早已冻得瑟瑟发抖,但要他去向杨飞求助,却是万万不会。
“没,没笑什么?”杨飞笑得几乎合不拢嘴,比高中状元还胜数分。
丁文松虽然不知杨飞所笑何事?倒也知他在取笑自己,他生平快意恩仇,诸事率意而行,敢作敢当,何曾受过这种鸟气,心中怒不可扼,狠狠一掌击在石壁之上,他此刻武功全失,此举无异自取其辱,这一掌下去,顿时手掌血肉模糊,在石壁之上留下一个血印。
杨飞瞧在眼中,乐在心里,哈哈大笑道:“丁兄,今时不同往日,你如此不自量力,实非智者所为。”言罢,心中却纳起闷来:丁文松是智者吗,傻瓜还差不多。
“不用你管!”丁文松抚着受伤右掌,只觉疼痛入骨,却是面不改色,杨飞暗自心惊,若是自己,早呼爹叫娘了。
杨飞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嘲讽道:“不用我管?别忘了,是谁躺在那里……嘿嘿,嘿嘿!”仰天大笑三声。
“你……”丁文松怒气填膺,瞪他半天,叹了口气,却不再语。
二人无话可说,你望我,我望你,大眼瞪小眼,瞪了小半个时辰,密道远远传起脚步声,半晌忽闻朱玲芷的声音道:“杨大哥,杨大哥!”
丁文松低声冷笑道:“又是你的红颜知己吗?”
“关你屁事?”杨飞回敬一句,提高声音道:“玲芷姑娘,我在这里!”
朱玲芷快步奔来,见到二人,已是娇喘吁吁,向丁文松裣衽一礼,神色慌张道:“外面官府正在四周搜查你们,恐怕这里也不安全,此地不宜久留,杨大哥,玲芷先送你们出城。”
“出城,现在?”杨飞吃了一惊,心道既是官府正在大肆搜寻,现在出去岂非自投罗网?
“请随我来。”朱玲芷也未解释,并不回转,在前引路,行至不远,在一扇铁门前停下,取了钥匙开门,后面又是一条长长的通道,灯火全无,漆黑黑的不知通往何方。
朱玲芷轻声道:“杨大哥,你沿着这条路走,不要回头,定可出城,途中有不少机关,切莫触动。”
杨飞点点头,反问道:“玲芷姑娘,那你呢?”
朱玲芷苦涩的笑道:“玲芷命该如此,只好听天由命了。”
若蒙不弃,便随我一起离去吧!杨飞一阵激动,若非有虎视眈眈的丁文松在侧,早道出此语。
朱玲芷又将那颗夜明珠取了出来,递与杨飞道:“前程茫茫,此物赠与杨大哥,或许派得上用场。”
杨飞怎好意思收此贵重之物,连连摆手道:“此物价值连城,无功不受禄,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收。”
“杨大哥是玲芷的救命恩人,何出此言?”朱玲芷不由分说,将夜明珠塞入他手中,眼眶一红,哽咽道:“杨大哥,此去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逢,你多多保重了。”言罢,转身掩面奔出门去,铛啷一声,关上铁门,再无声息。
杨飞感慨万千,呆望半晌,没好气的对丁文松道:“走吧!”